有多少爱,被你丢在太平庄
调调2017-11-07 15:235,002

  唐初夏从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北京,离她打小居住的南方小城太远太远,坐隔壁的男孩告诉她,这是趟学生火车,得三十多个小时才能到北京,唐初夏这之前从没坐过火车,小城没有火车站,每次从学校回家都是坐的汽车。

  男孩说完善意地看着她,唐初夏只点点头,冷漠地偏过脸不看他,男孩无趣的闭了嘴。

  一路上看窗外面的景色明了又暗,直到看到一路的光杆白杨。

  唐初夏下火车的时候拖不动皮箱,后面的人急切地用力挤她,唐初夏一手扯着皮箱一手拽着出口的栏杆才不至于让自己摔下去。

  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她后面,用力帮她提皮箱后部,才下的车。

  唐初夏还是不领情的样子,拖着皮箱挤进出站的人流,出了站,来不及看一眼北京的样子,就找了电话亭,拨了林旭的电话。

  林旭不耐烦的声音传来,不是告诉你不要没事老打我电话了么?

  唐初夏低头绞着电话线,不出声,林旭大了声音,我说你有完没完?有你这样的么?

  唐初夏松开被绞得变形了的电话线,道,我在北京了,刚下的火车。这里比你说的还冷。

  那边沉默了很久,唐初夏几乎可以想像林旭双手揉着眉头的样子,道,我好困,昨天通宵看书了,没事我挂了。

  唐初夏恩了声,听到对面挂掉的声音,然后放下了话筒。

  北京真的好冷,四月了,大街上的人都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唐初夏低头看看自己,粉色的春上装,黑色的牛仔裙,裙子与靴子相隔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到冻出来的突兀的鸡皮疙瘩。

  在这个城市,她不认识一个人,但是她要去一个叫太平庄的地方。

  林旭在四年前,来北京考美术学校的时候就住在那,林旭说过,他的梦想埋葬在那里,他的爱也埋葬在那里,在他最为少年意气的19岁。

  林旭总是很伤感的样子,说,在什么年龄做什么事,19岁就是要用来给自己的人生犯错的,但是19岁的错往往足够让你感慨一生。

  林旭忽略掉了唐初夏也是在19岁认识他的,一晃,已经两年,两年,在林旭无数次的感慨中,唐初夏无数次的猜测那个叫太平庄的地方该是个什么样的庄园,是不是真的像林旭画里的那样,有绿绿的草地,粉红的墙,大片艳丽的花朵。

  有个高大的北方男人走过来,问她坐不坐车。

  唐初夏听不太懂,侧耳听的样子,然后男人扯着唐初夏的胳膊要她跟自己走。

  唐初夏被吓住,尖着嗓子喊,你要做什么。

  男人卷着舌头说,小姑娘,刚来北京不熟吧?要去哪我给你捎过去。

  唐初夏挣脱不开,只死劲挣扎,却还是被男人扯了好远,像一只被人提起来去宰割的鸭子。

  唐初夏转头狠咬了男人胳膊一口,然后趁男人吃痛,拖着皮箱就跑,直到感觉脚酸痛才停下来,怕男人追上来,找了个靠近人多的马路的转角, 冷得不知道该如何呼吸,蜷曲着蹲下。

  头昏沉,不知道手脚在哪里,也不感觉冷了,唐初夏知道自己生病了,有人站她面前,要摇醒她,唐初夏睁着沉重的眼睛看他,依稀想起是火车上坐隔壁的男孩,男孩担忧地看着她说了些什么,唐初夏只努力睁眼看他,说,你知道太平庄在哪吗?

  男孩惊讶地,道,你住的地方在那么?我正好也住那里。

  男孩说毕,唐初夏安详地昏倒在地上。

  唐初夏醒来的时候,就闻到一阵方便面的香气,睁开眼,惊异地发现这是个非常奇特的房间,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开在墙壁右上角,只有些微的阳光进来,洒在靠近窗户的墙壁上,能看到,够不着。

  男孩端进来一大碗的方便面,说,这是太平庄的地下室,北京最便宜的可以睡觉的地方。

  唐初夏爬起身,走到外面,看见长长窄窄的走廊,漆黑一片,依稀可以感觉到两旁都是小小的房间,房间里面会更黑,有些有个奇特的小窗户,有些窗户也没有,后来唐初夏知道,有个窗户要比没有窗户贵许多。

  唐初夏站在走廊那愣了很久,用手抓了抓脖子,担心自己不能呼吸,男孩走过来,说,第一次来北京吧,去外面看看吧,也许你会觉得外面比这里明媚很多。

  唐初夏摇摇头,然后径直回到房间,拿起方便面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男孩叫李朗,也是南方人,来北京半年,是怀着当歌星的美好愿望来的,在偌大的北京城转悠了半年,前进无门,退又不甘心,半年后的今天在这个区到处贴小广告,替附近居民维修电脑赚点钱残延苟喘。

  唐初夏睡床,李郎睡床底,因为房间实在太小,而仅有的空地都放满了他弄回来修的旧电脑。

  李郎总是很少说话,总是一个人在那摆弄着机器, 唐初夏也不善于说话,有几次看李郎弄了一天电脑然后二话不说就往床底下躺, 唐初夏的眼泪就要奔流出来,侧过身子,让眼泪流枕头上。

  然后看到墙壁上有一张小小的大头贴,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孩,披肩直发,眼睛笑成了半个月亮。

  唐初夏注意到眼睛的地方已经有点发白,正好一个手指的大小, 唐初夏将手指放那块地方,想像李朗每天睡觉的时候手指放在这里舍不得移开。

  唐初夏在地下室住到第三天的时候,林旭给她电话,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

  唐初夏冷声道,这跟你有关么,我们不是已经分手了么。

  林旭叹气, 初夏,回来吧,回来过你该过的生活,你不会喜欢那里。

  唐初夏沉默了很久,说,你,在这里的时候,住的是地下室么。

  那边似被人狠踩了一脚,疼痛入骨,仓促挂了电话。

  由于接了那个漫游电话,当天晚上手机就停机了,李朗带着唐初夏去换北京的当地号码。

  唐初夏第一次发现晚上的太平庄特别热闹,很多的地摊小贩,很多的人,大概都是从地下室出来呼吸的吧,唐初夏想。

  换了号码以后林旭请唐初夏吃烤肉,两个人喝了很多酒,李朗有些微的醉意,走回来的路上,李朗突然很活泼的样子,不停地唱歌,很大声,两旁的行人都怪异地看他们。

  李朗重复地唱白月光,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

  唐初夏红着脸笑,也跟着大声喊,你是我不能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想。

  李朗笑话她唱得太难听,点着她的额头,说,竟然跟歌星一起唱,不怕自己丢人?

  唐初夏伸出双手,很快乐的样子,让风把自己的裙子和头发吹起来,说,那你竟然跟小美女一起唱,不怕自己太丑?

  李朗怕了她的样子,说,好,小美女,你就唱吧。

  然后小声咕哝,看来明天得买个镜子回来。

  第二天李郎买了一大袋的东西回来,镜子,纸巾,拖鞋,杂志。

  一见门就看到唐初夏像一条死狗样趴在床上,头垂到外面,正有滴滴的血从鼻孔流地上。

  唐初夏感冒了,而且由于不适应北方干燥的天气,断断续续流了三天的鼻血。

  李朗背起唐初夏要去医院,唐初夏将脑袋放他肩膀上,嘴里不知道在哼哼唧唧些什么,将不断从鼻子流出来的血都蹭他衣服上,很惬意的样子。

  李郎很挫败地将她放下来,道,唐初夏,你一向都是这样的么?这样你男朋友迟早会被你气死。

  唐初夏哼哼唧唧地说,才怪,一向是我被气得要死,他根本不爱我。

  然后干脆又躺回床上,侧身手抚旁边墙壁上的照片,李朗,你为什么不去跟她在一起?

  李朗没接话,走过去一把将唐初夏抱起来出了门,唐初夏注意到他的额头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应该是磕在了什么地方。

  唐初夏在医生给自己打针的时候,撅着屁股,冲门外面的李朗大声地喊,喂,你的额头是不是被女生用砖头砸过?

  给唐初夏打针的女医生皱着眉头,有点粗暴地扳正她的身子,估计没见过这样拉风的病人。

  也许因为是病人的缘故,唐初夏开始很乖,每天去外面给李朗带便宜的饭菜回来吃,李朗出去维修的时候,会拿着手机计时,如果20分钟以后还没回来,就打电话过去问他在做什么,唐初夏的意思是确保他没被某个女魔头劫财劫色了。

  一个人在的时候,实在无聊就也学着李朗的样子摆弄机器,只要是能插的口都插上线,能用鼠标点击的地方都锲而不舍地点下去,还是不过瘾,就把几台主机都拆得四分五裂,然后又合上。直到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唐初夏忙护住自己的脸,确保自己没事,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电脑,发现大部分部位已经烧得漆黑一片。

  这时李朗打电话过来让她带一些工具去他正在维修电脑的小区。

  唐初夏忙胡乱抓了些工具就冲了出去,在见李朗前故做镇定地拍了拍脸。

  唐初夏坚持要等李朗修好电脑一起回去,进了门,李朗皱了皱鼻子,然后悲哀地看到自己辛苦攒下来的几台主机已经面目全非,转头看唐初夏,大声喊:你给我站住!

  唐初夏在太平庄天桥上站了一晚上,看延伸到公路尽头的路灯。

  北京的风本来就很大,晚上更是猖狂,唐初夏穿的是李朗的毛线衣,很宽大地几乎到了膝盖,将毛衣折叠几圈紧勒住身子,唐初夏正准备蹲下身子,看到不远处一个男人正上天桥,慢慢挪进的影子让她心里发毛。

  唐初夏猛地站起来,狂奔而去,然后撞到正在找她的李朗。

  李朗怕了她的样子,一句话也没说,一晚上都在那修理电脑,看能不能弄好。

  唐初夏小心翼翼端杯水给他,然后将中午的时候买的面包递过去,李朗伸伸手,示意手太脏现在吃不了,然后唐初夏一片片地撕下来塞他嘴里。

  李朗的脸刷地通红,然后说,你不用这样,我没怪你,反正这些机器也坏得差不多了。

  唐初夏玩心大起,腾地跑出去洗了手,然后回来,蹲李朗对面,然后亲了下他的脸。

  李朗低下头,手仍然抓着一根插座线。

  唐初夏看着他,道:干嘛这么紧张,你喜欢上我了?

  李朗突然敲下她的头,说,谁会喜欢上你啊,笨丫头。

  然后唐初夏照着他的嘴巴就亲下去。

  然后两个人都惊异地睁大了眼,嘴巴就那样贴着。

  是唐初夏先尖叫出声,然后李朗被她的叫声吓得倒在地上。

  晚上唐初夏特意多加了几件衣服穿在身上才睡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一晚上都在那照片上,不肯放下来。

  手酸痛。

  唐初夏看到李朗从外面回来,眼睛红红,一晚上没睡觉的样子,头发被吹得跟鸡窝似的。

  唐初夏把手放他手心里,然后将他手指弯曲着握住自己,说,李朗,我们谈恋爱吧。

  李朗突然抱住她,很用力,哭得像个小孩,就像受了很大的委屈,终于得到平反。

  李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辆摩托车,摆酷地站在那,冲正忙于与市场里的小贩减价的唐初夏喊,唐初夏,过来,我带你转转伟大的首都。

  唐初夏一只手提着一袋子的西红柿和黄瓜,一手抓只冰激凌在吃,不时递过去让李朗吃一口。

  已经入夜了,路上行人稀少,李朗把车开得很快,有呼呼的风声。

  唐初夏说,李朗,我好想大叫几声。

  回过头说,那你就叫吧。

  然后唐初夏大叫道,林旭,我这辈子都不原谅你。

  叫出来以后唐初夏也吓了一大跳,袋子掉地上,西红柿纷纷滚落,地上沾满红色的汁液。

  晚上唐初夏爬起身,也躺到床底下,翻过身抱住李朗。

  李朗,我在北京多久了。

  一个月。

  哦,原来我已经这么死皮赖脸地呆了这么久。

  李朗突然翻过身看着她,说,你要走就直接说,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吗?

  唐初夏摇头,泪掉下来,不是,不是这样。

  又不知道如何说起,然后抓过他的手,放自己身上,仰起头,轻吻他的额。

  然后开始脱外套,不看李朗,只顾埋头脱衣服,直到一件不剩。

  然后就光着身子看李朗,固执地要迎上他的目光。

  李朗转过身去,然后悲凉地,道,穿上吧,你不欠我什么,回去以后,记得珍惜自己,找个爱你的男人付出,不要再死揪着失去的东西不放了。

  唐初夏的眼泪更加凶猛,说,那你呢。

  李朗带着牵强的笑意,那照片是我学校时谈的女朋友,坚持了四年,我来北京后就断了联系,听说现在已经跟后来的男朋友分手了,我回去还有机会。或者,继续在北京,说不定哪一天你就在电视上看到我唱歌了。坚持或者不坚持都是一个人的自由,并不可耻,就算是在太平庄。

  唐初夏回到南方小城很久以后才碰到林旭,那时候她在一个貌似太平庄的结构的小区前迟迟不肯走开。

  一个穿西装打着领带的男子走过来,亲昵地拍她的肩膀,说,唐初夏,这么出息了,回来一年了还没给我打电话。

  唐初夏转身看到林旭,他竟然从一个散漫随意的男孩变成了一个成熟安稳的男子。

  林旭略微有点得意地说,好看吗,这个小区是我设计的,专门为从外地到这里来奋斗的人建造。

  唐初夏抬头看他,说,林旭,你说,你有多少爱丢在了太平庄,当时是怎么丢的?丢的时候你知道么?

  唐初夏跟林旭谈了两年恋爱,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潸然泪下。

  林旭哀伤地看着她,说,你呢?

  唐初夏摇头,在我去寻找你丢下的东西的时候,我把自己的丢下了,可是我找不回来,太平庄不是一个庄园,那里没有梦想。

继续阅读:紫藤花,迎风逞强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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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光荣·与光同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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