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我在,别怕(3)
然澈 2017-11-07 16:114,995

  九年前,陆齐安也曾这样要求过画扇。那个时候,他的原话是:“我和祁连年,你选一个。”

  那时,他还有些不耐烦地催她:“快点。”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事,起因应该是她和连年的那场叛逃。

  就在连年威吓出“半个小时我看不到你,就杀到陆家去收拾你”那句话两个小时之后,画扇终于出现在连年的病房门口。

  连年给她限定的时间是半个小时,她足足晚了三倍的工夫。

  沈碧玉刚走不久,连勇在忙,病房里只有连年一个人,他看了一眼跟在画扇身后的陌生男人,眼角不由得一挑,眸光泛冷,声音却是嘲讽极了:“保镖?”

  画扇没说话,低垂着眼睫走过来,走到床尾时她朝连年被高高固定着的小腿看了一眼,大眼睛里眸色复杂,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连年又看了一眼陆家派来的那个保镖,然后对着画扇抬手:“再过来点儿!”

  画扇走近,连年盯着她的脸看,冷哼:“你很忙吗?现在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画扇浓密的眼睫毛抬起来,看了连年一眼,然后说:“生病的人,脾气要好一点儿,不然不会很快好的。”

  “歪理。”连年撇嘴,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上来。”

  画扇踟蹰,连年睨她一眼:“你不动的话,我抱你啊。”

  画扇苍白的小脸微微涨红,心里有些窘迫,她抬起眼睫看了连年一眼,吞吞吐吐地刚想说什么,连年已经不耐烦了,他身子前倾,长臂一伸,把画扇捞在怀里,再一施力,就把她带到了不算太高的病床上来。

  许是因为害怕摔着的关系,画扇的小手不自觉地抓着连年的手指,直到已经坐定了,还没有松开。

  连年看了一眼自己被牢牢握住的手指,也不提醒她松开,他压低声音问她:“我说,你的那个保镖,能不能出去待着?”

  画扇咬咬嘴唇,小脸近在咫尺,呼吸可闻,甚至连水蜜桃一样娇嫩的皮肤上那层孩子才会有的局促都被连年尽皆收入眼底。不自觉离得这么近,连年说不出为什么就有些呼吸发紧,不等画扇出声,他侧过脸去对着画扇的保镖直接轰人:“她就在我病房里,你在门口守着,我们不会跑的,你放心。”

  那个男人想了想,然后看了画扇一眼,点了点头,虚掩了门,走出去坐在了门口一侧的长椅上。

  连年坐正身子,看着画扇,问:“你真要去美国?”

  听到他的问题,画扇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是陆伯伯安排的……”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连年眉尖锁着,清亮好看的一双眼睛恨铁不成钢地瞪画扇:“他让你去你就去,你就不会拒绝啊?再不然……哭,你使劲哭,我还真就不信他能把你绑到飞机上去!”

  画扇抬起眼睫看了连年一眼,摇摇头:“没用的……我、我哭过的。”

  连年恼了:“那也不许去!”

  画扇看着他,他心烦意乱地皱眉:“好好的去美国干吗,他还真当你是他们陆家的准儿媳啊?我不管,反正我不让你这么由着陆家摆布!”

  连年说完这句话,低下头来,这才看到画扇眼底的神色。

  那种神色,该怎么形容——你可曾见过一个小孩子明明欣喜若狂却苦苦压抑着不希望被人识破的表情?又或者……你可曾见过,一个小孩子似乎绝望了的瞬间又重新觅到了一线希望的那种神情?

  还好,连年看懂了。他盯着画扇的大眼睛:“你不喜欢陆家,是不是?你也不想去美国,对吧?”

  画扇咬着嘴唇,大眼睛却是大睁着,泄露了心底真实的想法。——没错,她不喜欢陆家,有一些沉淀在她小小心底的心事,让她不可能喜欢陆家。

  连年不由分说地开始扯小腿上的纱布,他的伤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是连勇太过谨慎,所以死逼着他多静养半个月,但是其实已经行动无碍了。

  画扇被他这么突然的动作吓住,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要伸手拦他,连年侧脸对她指了指里面墙壁上的帘子,压低声音:“去那儿,那儿有门通往别的病房,上次我就见大哥从那儿进来的!”

  画扇呆了一下,连年还在忙着解绷带,他推她,画扇就跳下床,小跑着过去,拉开那道帘子,果然出现了一张小小的门,门上钉了一个牌子,写着“非医院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连年把绷带解开了,忽然间下地还不大习惯,就单脚蹦着过来,手摁上把手,张口就骂:“靠!锁着的!”

  画扇仰脸看他,连年皱眉想了想,然后吩咐画扇:“你给大哥打电话,哭,有多少力气就使多大劲儿地拼命哭!”

  连勇接起电话,就听到低低的类似于小猫的呜咽声,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盯着屏幕看了一眼,居然是连年以前用的那个手机的号码。

  候诊的人挺多,连勇问:“请问你是……”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就“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再之后,就是一句啜泣得断断续续的话:“勇、勇叔叔,我、我不要回陆家!”

  连勇愣住,下一秒就霍地起身:“画扇?画扇你在哪儿呢?告、告诉叔叔,叔叔这就过去!”

  这个时候,电话却易主了,连年的声音传来,慵懒得很:“哥,她在我病房呢,你快过来看看吧,陆家佣人虐待她,你再不想办法她可就——”

  没等听完,连勇拔腿就往外跑,那群候诊的人立刻骚动起来:“祁医生,我们这都等了一下午了!”

  “好不容易才排到了……”

  “哎哎,您别走啊!”

  连勇往前的脚步顿住,歉疚地说:“我让王医生来接替我,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电话里,连年扬声喊:“哥,你别从门口走,走侧门,门口有陆家的保镖守着呢!”连勇心里急着,哪顾得上多想,转身就往医务人员专用的通道跑去。

  进了连年的病房,连勇就愣住了。画扇站在床边擦眼泪,连年却是堵着病房的正门,神色紧张。

  见连勇来了,连年快步走向画扇,拽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往外走,连勇赶紧拦住:“到底怎么回事?”注意到连年的腿,他眼皮不由得一跳,赶紧追问:“陆家这是要做什么?他们怎么会……虐待她?”

  连年被连勇拽着胳膊,挣脱不掉只好耐心解释:“陆家是什么地方,他们能真心对画扇?现在的佣人也贼精了,见主人不待见画扇,哪里还会好好照顾她。”

  连年只是随口说说,说完才发现自己居然说得头头是道,心里不禁有些得意。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哥已经相信他的话了。

  连勇听了他的话后,脸色霎时就难看起来:“陆振南再三向我保证他们会善待画扇的……”

  连年打断他的话:“都说无商不奸,陆振南是商人,他说的话能信吗?”

  连勇语气一冷,咬着牙:“陆家简直是丧尽天良!”

  连年嘴上应和“是呀是呀”,一边掰连勇的手,一边还给画扇使眼色让她先往外跑:“所以我们得帮画扇……”

  侧门还开着,画扇拔腿就跑,连勇失声:“哎,画扇,你往哪儿——”

  连年一把抱住连勇的身子:“她你就别管了,门口有陆家的保镖,那只猩猩就交给你了!”

  扔下这句,连年松开了手,扭头就跑,连勇伸手要拉,连他衣袖都没能拽到。他刚想拔腿追连年,只听“哐”的一声巨响,病房正门外的陆家保镖已然发现屋内有异样,开始砸门了。

  连勇看看侧门,犹豫了一下,快步过去把侧门锁了。

  正门口,听到动静赶来的护士已经用钥匙把连年反锁的门打开了,保镖左右张望看到屋内空空荡荡的,画扇的身影已经不见,他的脸色顿时一沉。

  “低下去!”

  连年摁住画扇的脑袋,逼得探头朝外打量的画扇缩得再低一些。

  他们刚沿着那条医护人员的专用通道七绕八绕地跑出来,陆家的保镖已经从医院正门风风火火地冲出来了,连年和画扇躲闪不及,只好钻进门口一个郁郁葱葱的小花圃里。

  还好那些花草长得挺高,勉强能把连年和画扇的身形遮住,但是陆家的保镖并没有走远,他在将医院门口的路都打量了一遍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之后,立刻给陆家打电话。

  “喂,老总……是,是,我办事不力……对,就是那个医院……好好,我一定守好!”

  保镖挂了电话,又在门口不死心地搜索了起来,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近他们藏身的花圃,连年和画扇呼吸几乎都忘了。

  画扇的小脸因为紧张显得愈发苍白,她的小手在摸索着什么,连年没工夫搭理她,只顾盯着步步逼近的保镖看。

  保镖堪堪探头朝花圃里打量,连年正准备一拳打过去,画扇忽地起身,小手抓着两把泥土,用尽力气朝保镖的脸上扬去。

  保镖不防,实实在在让泥土扬了一脸,他下意识地往后退,连年抱起画扇就往反方向跑。

  “呸!呸!”把嘴里的泥土吐出来的保镖终于回神,拔腿猛追。

  医院门口毗邻着公路,没跑几步,就到了路口,连年正准备闯红灯,一辆车从侧面斜杀了过来,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之后,是许远焦灼的声音:“上车,快上车!”

  情况危急,连年顾不得形象了,抱着画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后座,才刚刚坐稳,陆家保镖的手已经在使劲敲打车窗,许远骂了一声,猛踩油门往前冲去。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居然冲上了高速,见后面没有可疑的车辆跟着,许远才敢把车速降下来,打转向灯慢慢靠边。

  连年朝后看了一眼,扭过脸来对许远说:“你来得够快的,再晚点我们可就被抓住了!”

  许远笑了笑:“你刚打完电话我就往医院赶,这都赶不上也太逊了吧?”说完这句,他问连年:“你是带着小扇子跑了,勇哥怎么办?一会儿陆家的人赶去医院了,他怎么向人交代?”

  连年冷哼:“她又不是陆家的人,凭什么给他们交代?再说了,是陆家先得寸进尺的,他们要把她送到美国去,这也太浑蛋了吧!”

  许远还没来得及说话,画扇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连年夺过来看了一眼,见是连勇打的,劈手就摁了结束通话。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先把画扇的手机关机了递给她,然后用自己的给连勇拨过去,刚响了一下,连勇就接了起来,气急败坏地说:“连年,你把画扇弄哪儿去了,陆先生来要人了!”

  连年眉角一挑:“哪个陆先生?让他接电话。”

  几秒后,陆振南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嗓音低沉,明显裹着怒气:“祁少爷,别说陆某没提醒你,你如果把画儿好好送回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如果不送回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连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笑道:“你知道是我劫走的就好,冤有头债有主,要算账就算到我祁连年头上来!”说完这句,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顺带也摁了关机。

  “开车。”连年动作潇洒地把手机扔回口袋里。

  许远一边开车一边笑:“够有种。”

  车子重新在路面行驶,开了一段距离,许远问连年:“去哪儿?我家和你家是没法回了,陆家人肯定会找到家里去的。”

  连年看了一眼画扇,画扇像是还没彻底从刚才的惊悸中回过神来,小脸瓷白瓷白的,连年伸手捏她的脸,想要把她的畏惧驱散了。

  他想了想,对许远说:“你还记得柳姐吗?”

  许远点头,连年说:“就去她那儿。”

  柳姐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

  她和连年其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连同学都算不上。她比连年大了足足十五岁,因为工作的关系,日日打扮得风姿妖娆的,沈碧玉后来偶然见过她一次,很是不喜欢,就严厉禁止连年再和她来往了。

  连年见她第一面,是在初三那年。

  她抽着烟,穿着有一段时间十分风靡的波西米亚风格长裙,帮自己的小表妹在校门口堵连年。

  见连年从学校里出来,她把烟掐灭,冲了上去:“我妹妹昨晚哭了一晚上,你得负责!”

  连年当时眉眼已经稍稍长开了,是那种好看得没天理的漂亮少年,他看了一眼柳姐,然后冷冷地说:“发什么疯,我认识你吗?”

  柳姐后来说,她就是因为连年当时这句话和他的表情而动心的,她这人什么都不稀罕,对她最最致命的,就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当然,只是她单方面的动心和好感而已。连年从来都是心高气傲的少年,就连姚悦还没入他的眼,更别提比他大了那么多的柳姐了。

  柳姐喜欢连年那张脸,所以总来学校堵他,连年先前挺烦,直到有一天柳姐拽着他的胳膊气冲冲地说:“小子,以为老娘乐意缠着你是吧?是我妹妹从你这儿受了委屈找了一帮浑小子要揍你,老娘这是保护你,保护你懂不懂?!”

  一句“小子”,再加上一句“老娘”,划清了柳姐和连年之间的界限。从那天起,连年和柳姐的关系好多了。后来,柳姐要在北京开店,被人为难,她愁眉苦脸地来找连年,是连年求了他老爹,事情才得以摆平。柳姐对连年拍胸脯:“弟弟以后有任何难处,都来找姐!姐就算摆不平,横竖也能帮你担着点儿!”

  连年懒得开机,就没给柳姐打招呼,直接指挥许远把车开到她的老巢去。

  到了地方,连年抱着画扇下车。画扇揉揉眼,看清了眼前灯红酒绿的嘈杂场所,不由得有点儿愣愣的。

  连年盯着灯光炫目的店面看了一眼,然后低低地咕哝了一句:“嘿,越来越离谱了,她以为自己开的是盘丝洞吗?”

  柳姐开的,是夜店。店名,就是她自己的名字——柳俏。

继续阅读:第七章 全世界你最温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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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有时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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