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似道有些疲累的从外书房回到正院,随口问道:“怎么样?伟宁回府,有没有说些什么?”
贾夫人半跪在贾似道身后,给贾似道捏肩,温声将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伟宁进来的时候,为何处置那丫鬟,他一一问了个明白,到我跟前,却半个字不提,又口口声声说着丁姨娘的事儿,分明就是为了掩饰。”
贾似道暗暗颔首:“这么说来,伟宁还是更中意郡主一些。”
“这是自然的,芷柔与丁姨娘哪个又能跟郡主比得,郡主若不是大理来的,京城里不知多少人要求娶,伟宁的眼光,妾身还是信得过的。”贾夫人很有几分骄傲,贾伟宁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儿子瞧中的人,自然是万人不及的。
贾似道思量片刻,问:“这几日,你瞧着她如何?”
贾夫人想到呈到她面前的账册,一五一十的答道:“不愧是老太爷瞧中的人,理账的本事便是旁人不及的,拿过去的账册,特意挑了一些阴晦,藏着的,一一都挑了出来,却也不明白的说出来,只隐约提点几句,让下头的管事自己将账平了去,既不得罪人,又将事情办得妥当。”
“妾身当家理事多年,有这样本事的人倒也见过,但似郡主这样,一日就将账目瞧得七七八八的,还是头一回遇见,真真非同一般。”贾夫人由衷称赞道。
贾似道没有回头,只冷冷说道:“老太爷的临终遗言,你也知道了,日后咱们贾府后宅,便是郡主打理了,你这个做婆母的,也别觉得委屈,只要她能给咱们贾府带来助力,旁的事情都是虚的。”
“老爷无需与妾身说这些,妾身都晓得,伟宁喜欢她,她行事也方正,断不会克扣了谁,也不会拜高踩低,妾身有了个儿媳妇帮妾身理事,妾身得闲,正松快,没什么不乐意的,更别说,老太爷说了,有了郡主在,咱们贾府上下才繁荣昌盛,只要她能对老爷,对伟宁有助益,妾身做个甩手的婆母,有什么不好?”
贾夫人徐徐说着,没有半点埋怨。
贾似道愈发满意,难得拉了老妻的手道:“你做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工部侍郎送了一个成衣铺子过来,房契与地契我放在妆台上了,你回头收起来,放你嫁妆里头。”
贾夫人嗔道:“老夫老妻的了,且我的嫁妆,还不是要给了伟宁的,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贾似道笑笑,实在疲累至极,上床安置了。
贾夫人轻手轻脚的放下帷帐,到了妆台前,翻找了好半晌,那房契与地契是塞在妆台最下头的盒子里的,贾夫人寻常都不戴那个格子里的东西,若不是贾似道说,她怕是都不知。
若不是她方才说了那番话,说不得贾似道还得将这铺子收走了去。
贾夫人不动声色的将房契与地契收了,纵是她心里并不是真的喜欢聆雪郡主,但聆雪郡主总比齐芷柔与那个丁姨娘强上许多,更重要的是,儿子是真的喜欢她,只冲着这一点,贾夫人就没什么不能让步的。
贾夫人在妆台前略坐了坐,缓了缓神色,她的女儿已经毁了,儿子再不能在婚事上出了岔子,好容易是儿子喜欢的,又是老太爷看重的,她再怎么委屈,也要将人娶进门来。
聆雪每日宁肯劳累些,也不在贾府住下,只每日宫门一开便出来,宫门落锁前,回瑾兰苑去,如此安安生生的过了六日。
第六日,聆雪早些回了宫,先往仁明殿去了。
秋棠见着聆雪,倒比冬玲见着聆雪还亲近些,趁着给聆雪打帘的功夫,轻声说了句:“太子嫔在仁明殿用的晚膳。”
太子嫔便是杨玉雁,贾馨宁不喜欢她,聆雪也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杨玉雁到韩皇后跟前来,必然没说什么好话。
聆雪含笑瞧了秋棠一眼,杨玉雁倒是个聪明的,知道秋棠如今与瑾兰苑走的近,没让秋棠在里头伺候着。
聆雪寻常听了秋棠的话,只笑笑,从未说过些什么,今日却问了句:“那会儿是谁在娘娘身边伺候着?”
秋棠面上带了几分喜色,回道:“是松琴,松琴如今跟东宫走的很近。”
聆雪微笑颔首,进了西次间。
冉洛与秋棠一并在廊下立着,温声说了句:“司制局新式的发钗花样描了出来,晚些时候,你往我那儿去,咱们两个商量商量,哪个是娘娘喜欢的样子。”
秋棠一喜,低低应了一声,知道这是瑾兰苑终于要给她回报了。
她在韩皇后跟前伺候着,其实不缺什么,韩皇后恩威并施,她手里的东西也算不得少,但她在韩皇后跟前的日子越长,便越觉得也不过就这样了,怕自己哪日惹了韩皇后厌烦,落得跟春柔一样的下场。
若是有聆雪郡主做倚仗,活着的几率便多一分,若是能跟着聆雪郡主一道出宫去,那是最好不过的,只是,聆雪郡主跟前已经有了冉洛姑姑,这条路怕走不通,但若是能跟着小郡主,也不错。
秋棠早就打好算盘了,她没冬玲那么贪心,又想要权势,又想要金银的,好生生活着,才是紧要的,总归到了郡主跟前伺候着,也少不得她的好处。
进入暖阁的聆雪,趁着松琴上茶的机会,扫了她一眼:“到底是娘娘会调教人,臣女记着,上回见松琴,还是个连头也不抬的小宫女呢,如今大大方方的,瞧着便顺眼。”
松琴谢了聆雪夸赞,既聆雪说了,她也不好不抬头,便含笑看了聆雪一眼。
聆雪从她眼底瞧见了杨玉雁对贾馨宁以及自己的诋毁,微微勾唇笑了下。
韩皇后抿了口茶,笑问了句:“这几日你都不曾过来,既是贾府忙,不如索性住在那里,带上百名护卫,难道还怕有人半夜钻了你的暖阁不成?”
韩皇后说的揶揄,也点破了贾府的那点儿小心思。
聆雪毫不掩饰的与韩皇后说道:“看来,臣女这几日不曾过来,有人在娘娘面前嚼舌根了。”
韩皇后不置可否,只笑着睨她:“本宫是真心疼你,这样来回跑,日子愈发凉了,早晚正是寒气重的时候。”
韩皇后倒不意外,聆雪知道杨玉雁的事儿。
聆雪也不过说了杨玉雁一句,便不再提,轻声道:“臣女来给娘娘请安,正是要说这个,明个儿便是贾丞相头七,过了明个儿,臣女结了账,便不去了吧。”
头七之内接待的都是亲眷,过了头七再来的,也没什么亲近的了,聆雪身为郡主,没道理去安排一些旁支庶出的远房亲眷。
韩皇后笑看她:“本宫倒是无所谓的,就怕贾府那边不放人。”
当初贾似道来请人的时候,未曾明说,只说让韩皇后寻个宫里的人去帮忙,可条件匡来匡去,最合适的便是聆雪,分明就是冲着聆雪去的。
聆雪垂眸,轻声说道:“总也不能他们想什么是什么。”
韩皇后便等着聆雪这话呢,韩皇后最怕的便是聆雪成为贾府的人了,只她也才缓过劲儿来,此时不好与贾府硬碰硬罢了。
“你说的是,既是不愿意去了,只管跟他们贾府说一声,总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拦着你不回宫来,本宫不便出面,实在不成,让贾侧妃说一声去。”韩皇后想着,七日也差不离了。
韩皇后这般想着,又想到贾府的目的,低声问了句:“你去贾府,可见到贾伟宁了?”
聆雪摇了摇头,见韩皇后有几分不信,便索性说道:“臣女这几日也惶恐着,贾府上下对臣女敬重的不得了,连贾夫人也万事随着臣女心意,这样没着没落的,臣女可真是不敢待了,怎么都是贾府呢,谁知道贾丞相临死前,留没留着后手?”
“你怕什么?难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韩皇后随口说着,却对聆雪的本事羡慕至极,若她有聆雪“预知”之能,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聆雪轻叹口气:“也不是什么都能瞧见的,如今知道的愈发少了,许多还是零散至极的,还要费心去猜,也不知是不是年岁越大,这灵气耗尽了。”
韩皇后皱眉,并不很放在心上,聆雪从来是个做事万全的,如今最多不过少了两三分,便要说成八九分了。
总归就算是只剩下一分,也比旁人有优势。
“说不得是你这阵子用的太多了的缘故。”韩皇后笑着说道:“容泽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韩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看了一眼聆雪,她对韩容泽还是有信心的,贾伟宁纵是临安城里的翘楚,但若与韩容泽比起来,还是差着一大截的,聆雪没道理不喜欢韩容泽。
聆雪果然露出几分娇羞来:“臣女也想着,是不是最近总想瞧瞧,世子何时归来,用的太多了的缘故。”
韩皇后松了一口气:“你放心就是了,本宫已经修书往四川去,容泽看到,会尽快回来的。”
韩皇后可不想一直这么被贾府压制着,她与韩容泽说,贾府动了聆雪的心思,让韩容泽尽快解决了战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