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雪回到瑾兰苑时,已是亥时,浅诺早便备好了热水兰汤,聆雪却是摆了摆手,直奔东稍间,快写了一封信笺。
如今贾伟宁回了临安城为贾丞相捧幡,四川便只有韩容泽一人,不知形势如何紧张。
韩皇后不管不顾的写了那样一封信过去,若是韩容泽瞧见了,当真心急起来,在战事上,岂不是不利?更别说,韩容泽要面对的人,还是蒙古可汗,人人都知道,那是最骁勇善战不过的人物。
聆雪快笔写了一封,立时塞进信封里,要浅诺想法子早些送到,若是能比韩皇后的信笺早一些送到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不成,也不能晚了太久功夫。
可这封信才递出去,还没落到浅诺手里,聆雪又收了回来,自己这样急匆匆的写来,韩容泽心思滴水不漏,必定能瞧出端倪来,怕要愈发的焦急了。
聆雪轻叹一口气,将这封信扔进了火盆里,让浅诺磨墨,自己去净了手,再重新在卷云案前落座,将这几日的事情一一写来。
贾丞相已故的事情,韩容泽早便知晓了,聆雪便从自己进了贾府开始写起,贾府上下待她如何敬重,贾夫人待她又如何亲近耐心,又写了自己觉得不安,但过了头七,便不会再去,已经同韩皇后都说好了,贾府那边也早就透露了消息,该是不会有任何意外。
聆雪斟酌片刻,又将贾伟宁已经回归的事情说了,说自己尚未见到他,不过听闻贾伟宁很宠爱其表妹与丁姨娘,行动处,身边总是带着两人。
余下的话,未挑明,但韩容泽这般心思灵透之人,不会不懂得她这封信笺的意思。
聆雪吹干了墨迹,又仔细瞧了一遍,没有差错,但……
聆雪将信笺折了两折,再最外侧的边角处,写了几个小字,这才满意的收到信封里,交代浅诺送到四川去。
如此一封信笺写完,热汤沐浴净身,已经接近子时了,聆雪这些日子劳累,还没等着头发擦干,便睡着了。
第二日天才刚亮,聆雪便出了宫。
冉洛瞧着聆雪脸色不大好,担忧道:“郡主这几日,实在劳累了。”
聆雪脸上脂粉未施,眼底还有些乌青之色,想来贾夫人见到她这般形容,也不好再留她。
“总归还有今日一日的功夫,明个儿便不去了,若是贾府不肯,正好趁着容颜憔悴托病。”聆雪温言道。
冉洛无奈颔首:“等今个儿回来,让于太医给郡主诊诊脉,开个补益的方子。”
聆雪点头,等马车到了贾府的时候,两排管事已经立在廊下,等着聆雪示下了。
冉洛暗自打眼瞧着,贾府做得实在周全,便是装模作样,也没有府里上下一点儿也不差错的,可贾府这七日里,可真真是处处恭敬,说句不中听的,怕贾府的当家主母,也不过就这样的权势与排场了。
聆雪有条不紊,将金银纸钱,草木灰的事情先安排下去,今日头七,按着习俗,这一日,是亡者归家的日子,在贾丞相曾经的外书房外洒了草木灰,又隔一尺埋上纸钱,引着到外书房去,驱散了人,再不许在那附近逗留。
这个事情安排妥当,便是宴席摆饭的安排,今日头七,所有亲眷都要来,不似前几日,每日来一些人,这些人一并来了,大厨房那边也要安排妥当,不能出一点岔子。
聆雪到没什么怕的,冉洛从前是韩皇后跟前的掌事宫女,同宫里的宴席比起来,这些宴席根本算不得什么,冉洛一个人就能安排妥当,再加上贾府上下没人使绊子,事情安排的很是妥当。
只唯一让人疲累的便是,今日来的人太多了些,这里一点小事,那里一点小事,总也没有空闲的时候,聆雪今个儿带了荔香和谷雨来,谷雨机灵,帮着统筹规划些,到聆雪跟前的事儿,便有条理一些,荔香只盯着聆雪的吃食茶点。
聆雪忙的没工夫吃东西,连茶汤都要荔香提醒了,才喝些许,也不敢喝多了,免得总往净室去,耽搁工夫。
如此忙到晚膳时分,这些人走了大半,冉洛,谷雨两个收尾,才让聆雪安生的吃了碗银丝细面。
贾夫人身边的婆子来请,话说的和气:“夫人说,劳累郡主这些日子,怪过意不去的,既是过了头七,没那么忙了,余下的事情,夫人自己处置了便是。夫人还说,如今事情多,礼数不周,还请郡主不要挂怀,等府里头事情处理妥当了,再请郡主过府一叙。”
聆雪还没张口请辞,贾夫人却已经猜到了聆雪的心思,这样的体贴,可真是再没有的。
聆雪纵是有着防备,也不得不承认,贾夫人做事毫无让人指摘之处,不说贾伟宁,便是这几日在后宅里面,聆雪半个外男也没见,纵是有前院的事儿来禀,也要换了婆子来。
贾府是再规矩不过的,若杨家有这样的规矩体统,莫说杨家庶女,便是端瑞也不至于生那么大的气性。
“贾夫人抬爱,没嫌弃我这账目做得粗陋,已是仁爱,我见识浅薄,也不过强撑这些日子,但到底身子不济,明日实不能再来,贾夫人不怪罪,便是仁慈了。”聆雪说着,看了眼冉洛。
冉洛会意,将早便誊抄好的账册递了过去:“这是这几日,丧仪一应开销,一一写的明白。”
那婆子却是后退一步,笑着回道:“冉洛姑姑错爱,奴婢哪里敢拿了这样的账册?若是姑姑不介意,可否请了个小宫女,陪奴婢走一趟,与夫人交个差?”
这要求无可厚非,论规矩该是聆雪亲自到贾夫人跟前去,但聆雪防备着,宁肯失了规矩,也不愿闹出花灯节那样的事情来,防患于未然,自不敢亲去。
冉洛当即道:“那不如我同你走一趟。”
冉洛从前身份便不低,如今也是跟着聆雪左右的,冉洛去与贾夫人回禀,虽礼数上差了些,也不至于差上许多,若真让小宫女去,那着实不给贾夫人脸面。
贾夫人这些日子,照顾聆雪周到,冉洛也瞧在眼里,谁也不愿意将事情做得那么绝。
冉洛跟着那婆子往贾夫人的正院去。
荔香便去收拾聆雪的东西,明日再不来贾府了。
谷雨在聆雪跟前伺候着,掐着时辰,免得回宫晚了,宫里落了锁。
冉洛还不曾回来,却是一个管事过来,面上有几分急色,倒也还持的住:“郡主,外书房那边出了点岔子,早间洒的草木灰,被不懂事的粗使丫头给扫了去,这会儿还得请了人,重新铺洒,好在纸钱和草木灰都留着富余的,只是重新铺洒怕是不敬,怕要做些法事,或是请人来念念经文。”
“那便从灵堂那里抽调两个和尚过去。”聆雪瞧了眼谷雨,这种时候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也不敢自己往前头去,怕有什么等着她。
谷雨早就得了冉洛姑姑吩咐,立时与那婆子说道:“那不如奴婢跟着妈妈去瞧瞧,奴婢家里人死的早,也跟着做过水陆道场,头七都跟着过了三次,最是通透不过的,我们郡主可没经历过这个,过去再吓着。”
那管事带了笑意:“劳烦。”
谷雨这厢一走,荔香便拿了包袱出来,守在聆雪身边,警惕的瞧向四周围道:“郡主,一会儿无论再来什么人,出了什么事儿,郡主与奴婢都不能分开了,谁知道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贴身伺候的这几个,没人不知道花灯节的事儿,贾府连自己嫡亲的孙女都下得了手,还有什么是不能的,这是最后一日了,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聆雪点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长几个心眼,总是没错的:“再来人,便说等姑姑或是谷雨回来再说。”
聆雪防备着,荔香也防备着,只这一回,却不是旁人来请聆雪,而是身着素服的齐芷柔,来见聆雪。
这里不是宫里,贾府的姨娘来见,又是贾伟宁的表妹,聆雪没理由没资格将人拒之门外。
荔香端了一盏热茶来,戒备的立在聆雪身后。
齐芷柔端着茶,喝了半盏,才轻柔道:“让郡主看笑话了,这一日都不曾怎么喝茶,这会儿的确有些渴了。”
聆雪淡然一笑:“无妨,只不知齐姨娘来此,有何事?再过一炷香功夫,我便要回宫去了。”
齐芷柔低垂了眉眼,轻咳了一声,细细道:“我知道郡主一会儿要走了,这才过来,我是想问问郡主,馨宁……不,贾侧妃的事情,不知道她在宫里过的好不好?听说她的身子……如今可好些了?”
齐芷柔说着滚下泪来,她本就生的柔弱,这一落泪,愈发梨花带雨:“原不该来叨扰郡主的,可如今我这样的身份,再不能进宫去瞧表妹,只能问一问郡主了,听闻郡主与表妹和睦,又见郡主和善,想请郡主多劝一劝表妹,让她千万看开些……”
聆雪蹙眉不语,正要开口,却是贾伟宁阴沉的声音传来:“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