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羽的办公室,两人面对面的坐着。
他一身白大褂,洁白正气。她一身灰色大衣,意志消沉。
“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和以前截然不同。”贝羽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多余的废话,简洁明了:“他疯了!”
什么?
“咣当”一声,茶杯摔到地上,一同碎了的,还有她的心!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人会疯?怎么会疯啊啊啊……
贝羽无视她的痛苦,无视她脸上摔下来的眼泪,只缓缓的说道:“他妈妈有精神病史,而精神病史是具有一定遗传性,哪怕是后天患上的。只是我和你们一样,都不曾把这个可能性放到他的身上,可真真切切的,他现在的精神很失常,从医学的角度来分析,他患上了神经官能症。”
“神经官能症?”蓝心玥像死了没埋一样,愣愣地坐在那里,心里脑里都是一片空白,她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贝羽缓缓点头,神色依然平静:“是的,神经官能症,这是经过多个专家会诊才下的定论,非我一人之言。简单一点说吧,这种病的患者能感到某些事情是不能控制的,可在他们的心里又认为,这种不可控制的事情,必须也应该去控制,所以他们的心情会一直持续焦虑、紧张、恐惧等等。如同刚才你在病房所见到的一样,他明明知道不能一直抱着小宝宝,可越是知道不能抱,心里就越是放不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蓝心玥难以回神,更难以接受,反复的重得一句话。
“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要说你难以接受,他也一样是难以接受。他很爱你,自始自终都想给你幸福和快乐,他没有想到你的不幸和艰难,会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中枪之后,他其实很清楚的知道你会离开,所以随着伤势的日渐恢复,他的情绪也一天天变化的急躁。他不断的摔东西,就是他的一种发病症状。
也如我刚才所说,我们都没有把精神病史和他联系在一起,不过现在来分析,当时的他就在恐惧中,也在想着用各种办法来挽留你,可是他的挽留又是那样的无力与苍白。
你离开的那一晚,他的神经其实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时刻,否则也不会一直要求你再为他生一个孩子,所以滚下楼梯的那一刻,他的神经也随之一起崩溃。
急救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症状,只是安静的躺着,睁着空洞的眼睛,让我们都以为他在伤心你的离开。直至他尿湿了裤子,直至他去洗手间泡肥皂水说口渴想喝,我们才重新对他进行了诊治。
这两天,他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谁也看不见,谁的声音也听不见,只是自己做着自己的事情,自己摔着东西。直至苗沁沁抱着小宝宝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的眼睛才能看见东西,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可是情绪稳定的他,一直抱着小宝宝,就谁也不给,我们稍微靠近一点,他就显得很急躁。我们也只有等他睡着,才有机会把小宝宝悄悄抱走进行清洗更衣。
小宝宝是早产儿,脆弱的经不起一点风雨,而精神病人是没有生活自理能力,更没有照料他人的能力,所以小宝宝在他手上,十分的不安全。
蓝小姐,这种病靠药物,也靠心理治疗,希望你看到孩子的份上,可以再留下来陪陪他,好歹那孩子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贝羽缓缓说完,声音没有起伏,语气没有温度,司空见惯了一般。
可蓝心玥却久久不能回神,神思停在遥远的时空回不来,她的学长,顽皮、睿智、体贴、痴情,男人但凡有的毛病和恶习,他统统都没有,可是……
他却疯了,再不是以前那个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在商界叱咤风云的青年才俊,她把他逼疯了……
一路走,一路哭,这一路流了多少悔恨的眼泪,无可计数!
病房里,走的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她也就那样站在他面前,可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每每走到她面前,他又急速的调头,只专心的哄着怀中沉睡的宝宝。
她的出现,她的存在,于他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他也根本不在意她的心情,是喜还是悲!
“学长,学长……”她哭着喊,看着他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
他无动于衷,屏蔽了整个世界!
她捂着嘴巴呜呜的哭,哭声从指缝中溢出来,不公平,天公太不公平,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可每一次受苦受难的都是她……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是我?为什么我是死胎?为什么我有妈不能认?为什么我要一人独自偷生?为什么你们都要为难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错在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还是错在不该爱上学长?学长,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我唯一的一条退路,你为什么还要不依不挠进行封杀?
日后,你让我如何去面对我妈妈?你让我如何去面对小杰?你到底想我让怎么样?想让我怎么样啊?你可以一疯了之,可以把所有的痛苦都丢给我一个人,那我是不是也可以一死了之,把所有的痛苦都终结在这里,不需要对任何一个人支付责任?是不是,是不是……”
蓝心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的世界完全混乱了,乱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或许一死了之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冷慕白依旧不动容,一趟一趟的走,不厌其烦,不管她的生死!
“学长,你清醒一点,你清醒过来……”
“哇……”
蓝心玥崩溃的嘶吼声,没叫醒冷慕白,却把睡梦中的小宝宝惊醒了,哇的放声大哭。
冷慕白吓到了,急急忙忙的去哄,可哪里哄得住,小宝宝使足了全身的力气,憋得小脸发紫,卖力的哇哇哇大哭。
“不哭不哭,肚子饿了,爹地给你泡奶奶喝,奶奶喝,喝奶奶,不哭不哭哦……”冷慕白慌了手脚,跑到chuang头去找奶瓶,chuang头根本没有奶瓶,他就拿起茶杯,摇了摇,空的,又烦躁地摔到地上。
蓝心玥见状,不敢埋怨,更不敢哭,抹了一把泪就大步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央求:“学长,你去找护士要奶粉,我来抱女儿好不好?”
冷慕白一听,那气顿时不打一处来,烦躁的反手一推,怒骂:“抢抢抢,你们就知道抢,我已经说过很多遍,她要我的,她是要我的,她也只要我,只要我……”
和他在一起,不要说推她打她,就是大声说话的次数都几乎不曾有过,所有蓝心玥根本没防备,当即被他推得连退数步,撞到茶几上,失去重心,往后跌倒,后脑勺重重磕在沙发脚上,痛得她脑袋一阵阵空白,直抽冷气。
他们都在外面隔着玻璃看,小杰见状,自然心疼,迈步就要冲进来,却被贝羽一把抓住,现在的情况,谁进去都是多余,不如让蓝心玥去解决。
她一旦出手处理,那她就不可能再轻易离开,这是贝羽的计较!
然,蓝心玥或者是摔得痛了,或者是被女儿的哭声揪痛了心,她从地上爬起来,果真二话不说,冲到冷慕白的身后,就扬起手一掌劈下。
她插手了,她处理了,她不能看着女儿跟着他受罪!
冷慕白吃痛,软软的倒下,蓝心玥一手扶着他,一手托着女儿,直至他完全躺在地上,才把女儿从他怀里抱出来。
三个月的小人,小的还不如新生儿,哇哇的大哭,格外的无助,蓝心玥也哄不住,只好抱到外面,交给苗沁沁和井大夫去处理。贝羽和鲍逍则一起进来,把冷慕白抬到chuang上。
“用绳子捆住他,什么时候能冷静,什么时候再放他下来。”正如贝羽所说,女儿是早产儿,经不起一点风雨,他这样带女儿,女儿明显是受苦的份,所以捆住他,不让他下chuang,也不给他伤害任何人的机会。
然,捆住了他,也捆住了她,她再不能离开,守在他的chuang前,静静地看着守着他,直至天色放亮时,他才从昏迷中缓缓醒来。
睁开的第一眼,他对上了她的视线,但只一刹那,他的目光就变得空洞,穿过她的身体,不知道看向了何方。
蓝心玥不允许他这样,凑到他的面前,逼他看见自己:“学长,你看着我,我是心玥,蓝心玥。你好好想想,蓝心玥。”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自己的名字,企图唤醒他凌乱的记忆,可他还是没有反应,视线穿透她,不知道神游到了哪个时空。
但是倏的,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始在chuang上挣扎,扑通的如离水的鱼,还大喊大叫:“把她还给我,把她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怕他裂了伤口,蓝心玥忙忙按住他的肩膀,鲍逍则在下面按住他的双腿,可哪里按得住,他使出全身的力气,要和他们拼命一样。
贝羽见势不对,只好给他注射安定剂,在药物的作用下,才慢慢安静下来,重又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如此一遍遍的折腾,又是三天过去,蓝心玥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要说他吃不住,她的身体也吃不住,她要累死了。
她跑去问贝羽,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贝羽却说:“药物终是药物,用多了会有副作用。如果你能狠下心,可以考虑送他去精神病院疗养一段时间,那里有更专业的医师和护士……”
“不不不……”一连数个不,蓝心玥一口就否决了贝羽这个建议,她的学长,如此优秀的人物,怎么可以进疯人院,不不不,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不会让他进那种地方,过那种非人的生活。
应该会有办法,她一定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站在窗边,她静静地想了一夜,直至天亮的时候,才狠下心做决定:“阿逍,你去帮我弄个婴儿chuang过来,再把女儿抱过来,放到他能看见的地方。”
她已经不再是他心尖的肉,她的出现于他来说已经无所谓,那她就只能利用女儿,把女儿从高级婴儿护理室,移到这里陪伴他。
希望他看到女儿,能安静下来。希望女儿不要怪她,不要被他吓到。
很快,婴儿chuang移来,里面躺着正在熟睡的小宝宝,粉嘟嘟的小脸透着红,小小的嘴巴也微微地噘起,还时不时的努努嘴唇,想要吸奶的样子,巨可爱。
难得的,蓝心玥露出了笑脸,俯在婴儿chuang前,轻轻地握住她的小手,暖和和的柔软:“三个多月了,还没有名字,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一会儿让爹地给你取名字,好不好?”
正说着,身后又传来狂躁的声音,还有那一阵阵大力的挣扎声,蓝心玥眉头一紧,松开女儿的小手,转身朝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