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大步走来的欧阳铁栾等人，几名正在照应伤号的靠山旗下打行伙高举着松明火把，一脸兴奋地吆喝起来：“掌旗杆子来了！”
“掌旗杆子，今儿咱们靠山旗杆子可是威风啊！”
“那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溜肩、不撤退，豁出来脑袋不要，硬生生撞开了乱云旗杆子立下的旗门！”
感觉到欧阳老狗轻轻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衣袖，欧阳铁栾赶忙抬起了胳膊，朝着目光烁烁看向了自己的那些靠山旗下打行伙计打了个拱手：“靠山旗下从来赏罚分明！今天兄弟们在场面上尽心尽力，我眼里边都看着、心里面都记着！等走完了场面上的规矩，咱们回城之后，酒肉管够、赏钱从厚！带伤的兄弟赏钱多加五成，得了头起的兄弟，赏钱翻过三番！”
轰然叫好声中，就连那些躺卧在担架上的重伤伤号，也都勉强抬起了胳膊，朝着欧阳铁栾挥舞起来，全然不顾手上动作已然挣裂了伤口。
脸上挂着笑容，手上更是接连行礼，欧阳铁栾的眼睛里却是丝毫温暖也无，反倒是带着几分惋惜地看向了几名手脚残废、日后几乎都丧失了自如行动能力的重伤号……
显然是知道欧阳铁栾心头所想，欧阳老狗轻轻咳嗽一声，凑在了欧阳铁栾耳边低声说道：“少爷，瓦罐不离井口破！咱们打行吃的就是这口刀头舔血的饭，你也不必……”
微叹一声，欧阳铁栾点头应道：“老狗叔，道理我都明白，可就是……我还是心软了！”
就像是没听见欧阳铁栾的叹息，欧阳老狗依旧是一副恭顺模样地继续说道：“慈不掌兵的道理，想必少爷不用我多说了！再者说，要是没人拘管，这些打行里头的伙计能过上的日子，不见得能比现如今强啊……”
还没等欧阳铁栾答话，从远处被砍倒的旗门方向，猛地传来了个粗豪的声音：“乱云旗掌杆子康八爷，恭请靠山旗掌旗杆子移步当面呐！”
喊声落处，欧阳老狗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康老八这是又要耍什么花样？历来过门局，从来是得了赢面的旗杆子摆下马头桌、太平椅，开口让输了场面的掌旗杆子过来说话！他康老八……”
依旧是没等欧阳老狗把话说完，从被砍倒的旗门后垒起的土台上，猛地燃起了两堆篝火。在熊熊火光照耀之下，康老八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半张用石块垫起来的长凳上，用两手拨弄着一根立在了双膝间的黝黑木棒，耍得那木棒滴溜溜摇晃转动不休。
而在康老八身侧，两名乱云旗下打行伙计挟持着瘫软如泥的袁勇，挺胸叠肚地显摆出了一副嚣张模样。或许是担心离得远了、欧阳铁栾会看不清袁勇被血污遮盖的面孔，两名乱云旗下打行伙计也都不知找了什么玩意，把袁勇一张脸擦得干干净净。
眼神骤然一凝，欧阳铁栾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想要迈步向前。可还没等欧阳铁栾挪动脚步，侍立在欧阳铁栾身侧的欧阳老狗却是一把抓住了欧阳铁栾的手腕：“少爷，你不能去！去了，可就乱了场面上的规矩了！”
猛地转头看向了欧阳老狗，欧阳铁栾的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线的模样，如同一头想要择人而噬的猎豹发起攻击前的眼睛一般：“老狗叔，那是小勇！”
坚定地抓紧了欧阳铁栾的手腕，欧阳老狗微微摇了摇头：“所以少爷你不能去！打行里面的活儿，都说三分靠勇、七分靠谋，才有十成的胜算！可当真说起来，打行里头仗着的能耐，头一件讲究的，就是个‘狠’字！恨得下心，好歹能搏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狠不下心……别说是救回自家兄弟的命，怕是连整个旗杆子，都得要搭进去！。”
冷哼一声，欧阳铁栾轻轻一抖手腕，甩开了欧阳老狗的巴掌：“狠得下心？老狗叔，咱家的人，一共也就剩下你我和小勇三个了。要是我对你们都能狠得下心，这一将功成……不要也罢！”
眼睁睁看着欧阳铁栾大步朝着土台方向走去，欧阳老狗张了张嘴，却是只能低叹一声，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魏岳：“还傻站着？”
习惯性地活动着结实的肩膊，魏岳的嘴角蓦地泛起了一丝微笑：“老狗叔，你就不觉着铁栾大哥这性子……挺招人喜欢的？”
阴沉着面孔，欧阳老狗一边与魏岳一起迈步朝着欧阳铁栾跟了上去，一边却是低声叹道：“到底是年轻……”
迎着土台上火光照耀的光芒，欧阳铁栾刚走到土台下方，端坐在半张长凳上的康老八已然阴阳怪气地吊着嗓门吆喝起来：“掌旗杆子，这土台子后头还有些磕磕绊绊的家伙什没收拾好，万一一个不留神伤着了您，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要不……您打从这土台子前面上来？”
扫了一眼土台子前方刻意被修整出来的、寻常人只能手脚并用攀爬上去的陡峭斜坡，欧阳铁栾冷声笑道：“康八爷这是要当众考校我这点登山过涧的能耐了？”
嘿嘿怪笑着，康老八很是得意地吆喝起来：“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不是早听说靠山旗掌旗杆子是留过洋的人物，能耐肯定是小不了啊！不过就是这么个不到两丈高的土台子，掌旗杆子自然是抬脚登高，步步高升……”
也都不等康老八把那满嘴挤兑人的话语说个利落，紧随在欧阳铁栾身后的魏岳已经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将结实的背脊朝着土台子上一靠，魏岳稳稳当当扎了个马步，双手交叠着垫在了身前，摆出了一副托举的姿势。
朝着魏岳点了点头，欧阳铁栾一个纵跃跳上了魏岳交叠的巴掌。在脚尖用力的同时，魏岳双臂猛一用力，轻飘飘将欧阳铁栾凌空抛了起来。也都不等欧阳铁栾在土台上借力纵跃，魏岳已经转眼看向了倒背着双手站在自己面前的欧阳老狗：“老狗叔，我也送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