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尖在土台一侧陡峭斜坡上的小凹坑出轻轻一点，欧阳铁栾稳稳当当站在了端坐在半张长凳上的康老八面前。扫了一眼被两名乱云旗下打行伙计挟持着、整个人已经瘫软了身子的袁勇，欧阳铁栾眼中蓦地闪过了一丝杀意！
眼睛一翻，双手盘弄着木棒耍弄的康老八显然是看清了欧阳铁栾眼中神色不善，顿时仰着脖子朝欧阳铁栾怪笑起来：“这靠山旗掌旗杆子还真是心疼手底下的伙计？怎么着？都到了如今这场面了，还想着靠手上能耐硬抢了他回去？我康老八劝您一句——甭打这冤枉主意了！要有一个敢动手的，大不了就是个一拍两散伙！”
话音落处，挟持着袁勇的两名乱云旗下打行伙计已经从腰后摸出了两把尖刀，一左一右地将刀尖顶在了袁勇咽喉位置上。
同样借助着魏岳的托举跳上了土台，欧阳老狗却是压根也不去看一眼被人挟持着的袁勇，反倒是站在了欧阳铁栾身侧一步的位置上，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康老八拱了拱手：“康八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冷哼半声，康老八乜斜着眼睛看向了欧阳老狗：“什么意思？走过门局的场面，从来是撞开旗门就算分了胜负，这没错吧？”
倒背了双手，欧阳老狗沉声应道：“康八爷这是要跟我这条老狗来论论打行里的这些个老规矩？这也成——先把我靠山旗下的伙计放了再说！康八爷您方才也说过了，走过门局，撞开旗门，场面上就算是分了胜负，再没有扣着对家旗杆子下打行伙计的道理！”
夸张地大笑一声，康老八猛地从半张长凳上跳了起来：“说得好啊！可你们靠山旗下这位伙计，明明瞧见旗门都叫砍倒了，还攥着手里头的家伙什朝着我不依不饶的下狠手，这算是哪路的规矩？”
眉尖微微一跳，欧阳老狗踌躇片刻，方才沉声应道：“相斗无好手！撞旗门的时候打出了心头火，一时间没收住手，这也是……”
怪笑一声，康老八猛地一抬胳膊，用手中木棒指向了土台前方原本矗立着旗门的方向：“这话说得就更好了！撞旗门都撞到了旗门后面来了，咬死了我这乱云旗掌旗杆子下黑手，这是哪年、哪路的打行能有的规矩做派？我康老八吃打行这口饭的年月还短、见识更是不如您这条靠山旗下的老狗经多见广。怎么着——劳烦您，帮我这大行里头的新丁碎催长长见识？”
微微一抬手，欧阳铁栾止住了欧阳老狗再次开口说话的意图，一双眼睛冷若寒潭地盯向了一脸无赖豪横模样的康老八：“放人！”
猛地翻了个白眼，康老八翻着手腕将那根沉重的木棒扛到了肩头：“靠山旗掌旗杆子可真是好大的面子？就这么一句话、两个字，就像要我……”
不等康老八把话说完，欧阳铁栾已然再次冷声低喝起来：“放人！”
眼睛蓦地一瞪，康老八吊着嗓门吆喝起来：“凭什么啊？！”
抬手指向了康老八，欧阳铁栾话语中的森冷意味显而易见：“连你在内，这土台子上一共有你乱云旗下人丁七口！放人，我让你们七个囫囵着回云归城！场面上的事情，过后计较！不放人，你们谁都别走了，就给我家小勇填坟了吧！”
话音落处，欧阳老狗袖中那茶碗大小的弩弓已然滑到了掌心。而在另一只手上，一条黑黝黝的短鞭，也如同猛兽吐出的舌头般，微微摇晃着展露在了康老八等人眼前。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康老八很有些忌惮地瞟了一眼欧阳老狗手中茶碗大小的弩弓，扯开了嗓门吆喝起来：“还真当你康八爷从小吃素、叫人吓唬着长大的？老子这土台子下面少说也有十来号兄弟候着，我一声吆喝他们就能……”
还没等康老八把话说完，欧阳铁栾猛然吐气开声，厉声叱喝道：“魏岳！”
伴随着吼声如同惊雷坠地，从土台后方，却是猛地响起了魏岳那颇带着几分不屑的回应声：“什么十来号兄弟候着？拢共也就八个，还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抬眼看看从土台后方黑暗中走出来的巨灵神一般、手上还提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乱云旗下打行伙计的魏岳，欧阳铁栾扫向了康老八的眼神中，愈发多了几分笃定：“放人！！”
扭头看了看提着两名乱云旗下打行伙计大步从土台后方走近的魏岳，康老八很是难以置信地低叫起来：“你们这是从哪儿踅摸出来这么个活灵官？！”
顺手将提在了手中的两名乱云旗下打行伙计扔在了康老八面前，魏岳呲牙朝着康老八露出了个狰狞的笑容：“叫你放人，你倒是放不放？”
很有些惊惧、但却更是不甘地看了看被自己手下打行伙计挟持着的袁勇，康老八猛地一个箭步窜到了昏迷着的袁勇身后。顺手抓过了一名打行伙计手中的尖刀，康老八用力将刀尖顶在了袁勇的后心：“大不了一拍两散伙！康八爷在云归城里敢立打行旗杆子，可从来都不是被吓……”
不等康老八把话说完，原本将手中弩弓隐隐对准了康老八的欧阳老狗，却是慢慢垂下了指向康老八的弩弓，重重地叹了口气：“康八爷，估摸着您吃打行这口饭的年月还短，有些事儿……您是真没经历过！可我估摸着，您多少也得有个耳闻？朝着早了说三十年，靠山旗杆子下面有个伙计，在场面上提欧阳家老太爷挡了黑刀。欧阳家老太爷当众发了毒誓，要让那动黑刀的给自己这忠心耿耿的伙计填坟……”
就像是个寻常在后生晚辈面前讲古的老人般，欧阳老狗连眉眼都低垂了下来，话语声也变得低沉絮絮：“我当时就在欧阳家老太爷身边站着，看着那动黑刀的被牛筋绑了手脚，脸朝上的垫在了棺材下边。欧阳家老太爷仁厚，还专门给他在棺材下面留了个刚好能平躺下身子的土匣子。怕他喘不上气，还专门给他在嘴边留了根碗口粗细的大竹筒透气……”
“整整三天三夜，云归城里只要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能听见从那透气的竹筒里传出来的动静。哀告……喝骂……嚎哭……还有，就是求着有人能发发慈悲，能给他个痛快！”
眉眼猛地一挑，欧阳老狗目光烁烁地盯住了已经面带着明显惊惧神色的康老八：“康八爷，我欧阳家的掌旗杆子，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说要拿谁填坟，那就一定要拿谁填坟！康八爷，您……真打算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