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慧瑂又跟宇文恺闲聊了几句,对方回答得都合情合理,跟自己临行之前,特意了解的那些隋国君臣的情况都相符,听不出有什么不妥,这才稍稍安心。
宇文恺见萧慧瑂用完了药,便告退:“公主殿下歇息吧,这驿站条件简陋,也找不到衣物给殿下替换,您先将就一晚,待明日护送公主到最近的县城,再行安排。”
萧慧瑂欲言又止,本想问问他,有没有看见一个面目冷峻的少年,可又怕是自己当时濒死前的幻觉,说出来反而成了笑话,最终还是把一肚子疑问咽了回去。
*
半夜,萧慧瑂被身上的伤痛醒,想要找点水喝,却冷不防看见一条黑影站在床头,正伸手要拿装着宝图的紫檀木匣。
萧慧瑂吓得心脏一阵狂跳,顺手抓起瓷枕,狠狠砸向黑影。
黑影抬手挡开瓷枕,抓起紫檀木匣就跑。
萧慧瑂手疾眼快,冲过去一把抓住黑影的衣襟。
黑影转过身照着她的心窝就是一脚,萧慧瑂倒地,同时也看到了白天那张恶鬼面具。
鬼面人踹翻萧慧瑂后抱着木匣就跑,刚到门口,就觉得左脚脖子一紧,回头看去,萧慧瑂嘴角流着血,却用双手死死抱住他的脚。
鬼面人怒了:“本不想取你性命,这可是你逼我的!”
说着,拔剑刺向她后心。
剑尖透骨的寒意,使得萧慧瑂后背的肌肉一阵收缩,她本可以松开鬼面人躲开,但她没有那样做,骨子里那种死都不要认输的倔强,驱使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鬼面人把《河运图》夺走。
她闭上眼,咬紧牙,准备硬受这一剑。
耳畔“当”的一声脆响,将要刺进后背剑被挡开。
萧慧瑂抬起头,做梦似的,又看到那张冷到让人心都要冰冻的脸。
原来白天遇到的少年不是做梦,是真实的。
她紧张的情绪瞬间放松了,全身松弛下来,说不清为什么,对这陌生的少年有种莫名的信任,仿佛只要他在,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鬼面人趁萧慧瑂松懈的空档,挣脱出去,抱着木匣欲走,被冷峻的少年拦下,在院子里缠斗。鬼面人有一边的肩膀受伤了,明显落在下风,被少年一剑挑飞了紫檀木匣。
萧慧瑂一喜,也顾不得新伤旧痛,站不起来就爬,想把木匣拿回来。
眼看就要爬到了,却从半空中跳下个人,带着一股香风,在萧慧瑂指尖触到木匣的同时,轻轻松松捡起来,飞身上了墙,临走还不忘冲她挤了挤眼睛。
又是那个香香的男人!
“我的图!”萧慧瑂简直要吐血了,眼看着香香的男人消失在夜幕中,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鬼面人一听东西被抢走了,更无心恋战,虚晃一剑,夺路而逃。
萧慧瑂目光转向冷峻的少年求援:“图,快帮我追图!”
少年却一副漠然的神情。
“那张图很重要!”萧慧瑂重复。
少年竟白了她一眼,好像在说,我凭什么听你指挥?
“那张图比我的命还重要!你若肯帮我追回,要多少金银我都可以给你。”
少年的目光更冷了,像直透心扉的剑,竟刺得萧慧瑂打了个寒颤。
但她还是不怕死地又追加了一句:“你要什么代价,才肯帮我把图追回来?”
少年的目光简直已经是鄙视了。
萧慧瑂绝望了,看来这冷疙瘩是不会帮自己的忙了,辛辛苦苦差点丢了命,还是没能保住河运图。
她又气又急,加上鬼面人那记窝心脚,竟吐出一口鲜血来。
少年冰冷的目光动了动,似乎有所犹豫,最终收起宝剑,朝萧慧瑂走过去。
他俯身弯腰刚刚抱起受伤的她,却冷不防肩头一阵疼痛。
她竟狠狠咬了他,咬了还不松口。
他打生下来,还没受过这等气呢!刚要把她丢掉,却听到低低的,压抑着的抽泣声,接着,有温热的东西湿了自己的肩。
少年愤怒凌厉的目光软下来,咬牙坚持着,既没吭声喊疼,也没扔掉怀中的女孩儿。
萧慧瑂发泄够了,终于松口,但却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继续责备:“为什么要放走他们?你还我《河运图》!”
少年刚刚有些许酥软的心又坚硬起来,终于开口,冷冰冰抛出两个字:“怪我?”
萧慧瑂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少年救了自己,盗图的又不是他,自己没感激人家也就罢了,还把责任都推到人家身上,似乎很没教养。
但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明明心里感激,一开口却全都变成了责备和耍赖:“就怪你!是你放走了盗贼!要知道那张图比我的命都重要!”
少年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哼!”那意思分明在说,命都没了,要图何用?
“反正就算命丢了,图也不能丢!”萧慧瑂强调。
“自己去追!”
“我若能追到何必还苦苦求你?”
“这算求我?”少年惜字如金,每句话都极简。
“这都不是,那什么样才是?”
少年张张嘴,又闭上了,他觉得跟这小女子实在没道理可讲,反正不管怎么讲,她都蛮不讲理怼回来,典型的公主病!
然而平时萧慧瑂并非这样,她跟着舅父行医多年,待人接物一向和善有度,天晓得今天是怎么了,就跟鬼上身一样。
少年大步进屋,粗粗把萧慧瑂放在床上,指了指被子:“盖好,病了这里没郎中!”
说完转身就走,他只想赶紧甩掉这个又麻烦又不讲理的刁蛮公主。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等少年都走到门口了,他才突然听到背后传来温软如玉的道谢声。虽然声音细若游丝,但他还是听清楚了。
一肚子的火气,不知怎的,就熄灭了。
想了想,他又折回来,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萧慧瑂:“你也算可怜,给。”
萧慧瑂眼睛一下亮了,赶紧接过来,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打开那薄如蝉翼的细绢,看着上面的山川图,激动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收好,莫再弄丢。”
少年的语气虽然冰冷,但在此刻的萧慧瑂听来,却如同天籁般动听。
“这……这张图,怎么……怎么……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蠢?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就用假图换了真图放在匣子里,以防那些人不死心。”少年总算说了一段很长的话,有了些许人间烟火味儿。
“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是冲着这图来的?”
少年瞥了她一眼:“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喊不要抢你的图,不要抢你的图,再蠢的人也都知道了。”
“哦……”
萧慧瑂一时想不到要说什么了,气氛竟有些凝固。
这时,听到动静的宇文恺带着一些工匠模样的人赶来,进门看见少年先是一怔,刚要开口,却被少年拦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