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死亡期间,监控录像拍下了管莉在小区附近徘徊的画面。
管莉踌躇不决的模样很像是犯罪分子的表现。
这是很重要的一点证据。
攀着证据摸瓜,再找出作案动机,基本就可以断定前因后果了。
警方认为从君悠悠口中再也套不出任何有用的证词,因此随她自便。
君悠悠很想见一见管莉,然而警方其实没有那么善解人意。
她不得不暂回家中,再做打算。
君悠悠急躁地在翻箱倒柜,最后找出了管莉用来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当年,君钟清失踪了以后,管莉仿佛一夜之间就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看了心理医生之后,管莉开始需要大量的药物才能维持正常生活,保证有效睡眠。
不过,后来管莉为了照顾年幼的女儿,凭借强大的意志慢慢走出了巨大的痛苦。
虽然还不得不持续服用一定量的药物,却并不多了。
如今倒也有几分依赖性了,如果不少许服用药剂,管莉就会彻夜难眠。
这些事,管莉从来没有对君悠悠提及过,可是以君悠悠的听力,又怎会不知?
君悠悠可以从管莉的辗转反侧、通话对讲等等得出相应的结论。
家中,安眠药之类的镇定药物是早就存放好了的,这些量足够致命。
致命……
君悠悠静静地凝视着药瓶上的标签,继而毫不犹豫地把所有翻出来的药都吞了下去,登时,她觉得……
吃撑了。
各种药物在口腔内就混合成足够复杂的味道,进入食道也是噎得她直翻白眼,再落到肚子里就更是难以形容的体验。
君悠悠猜想她的脸色一定非常精彩,要不然这么会有烟花在脑海里噼噼砰砰地绽放呢?
双膝一软,她就瘫倒在沙发上,从神经末梢渐渐失去了知觉。
君悠悠能瞧见自己在抖,可是不禁控制不住,甚至感觉不到。
这是一种极致无措的慌张,无论做什么,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关节都像是灌了铅,一动不动。
君悠悠长叹一气,一股难言的冷意侵袭而来。
她瑟瑟发抖,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一句完整的言语。
她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被杀”,此次,终于“自杀”。
君悠悠不得不选择重生这一条路挽救眼下的悲剧。同时,她也坚决相信,被拒绝了三十年的管莉绝对做不出弑杀亲父亲的事情。
管莉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这不是麻木,而是遗传的力量。
君悠悠就是知道,偏偏没有办法证明。
曾经在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以死作为解脱,可是为了管莉,她拼了。
为了管莉,她总是在拼。
即使遍体鳞伤,也会拼下去。
只要管莉还在等待着女儿归家吃完饭,君悠悠就是毁天灭地也一定会拼下去。
她仰躺着,头顶的天花板旋转不休,片刻胃里火烧火燎地疼。
君悠悠蜷缩成了虾子,好像吐了,又好像按捺不住地泪流满面。
少顷,她失去了全部的意识,如坠入了黑沉的无底洞,不断地下降,下降,下降……
自杀的体会居然是堕落的——
君悠悠陡然睁开了眼睛。
天花板的吊灯刺目灼亮,她的眼角酸胀地滑落一滴泪水。
自杀的无底洞,她终于落到底了吗?
君悠悠艰难地勾起唇角。
“医生,病人醒了!”
倏尔,传来的这道的声音是属于护士的。
君悠悠四肢乏力,也扭不过头去。乃至于她看不见,只好集中精力听得周围嘈嘈切切的人言。
“病人怎么样?”
“肠胃基本清洗干净……”
“哎,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想不开,非要自杀呢?难不成自杀会解决问题吗?她对得起她爸妈吗?真是不负责啊……”
“别忘了联系精神科的医生。待病人好转些,就请心理医生来一趟。”
”……“
要不是筋骨软绵绵的,君悠悠几欲一跃而起。
你才想不开,你全家都想不开!
她就是太想得开了,才会决定自我了断的好不好!
明明辛苦忍耐一下,就可以重生了好不好!!!
一时间,她几乎要骂人了——
她没有死!
要命的!
她怎么会被硬生生救回来的!
谁那么多事!
是谁!
当真坑死她了……
后来,是俏丽爱说的小护士向她透露真相——
就是那个用意识服务器害她重生的警察多的事!
之前,她不想死,他间接害死了她。
现在,她想死,他又不让她死了!
天理何在!
君悠悠杀人的心都有了。
“我跟你讲哦,那个警察长得可帅了。他好像是找你有什么事,结果一到你家,哇……给吓了一跳!多亏了他,要不然,你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你看你看,太阳多么的明媚啊,阳光多么的灿烂啊,天气多么的美好啊……”
小护士一面给君悠悠更换吊水时,一面以夸张的口吻,面红耳赤地道:
“怎么样,这回就再也不想死了吧?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千万别再做傻事啊……那个警察真的长得好帅啊。你想想,要是死了,不就连帅哥都见不着了吗?多可惜!!!”
听着小护士一本正经的劝慰,君悠悠面如土色。
要是能坐起来,一定呸小护士一脸。
小靓女,你新来的吧!
君悠悠欲哭无泪——就这种开解自杀群众的方法,你确定有效吗?
还有,就那警察的货色,你也觉得帅?
你什么眼光啊!
这要是见了她家的期有岸不得心脏麻痹?
……哎……怎么好端端地想起了期有岸……
念头一闪,君悠悠耳根略有泛红。
也许,这一次,不必她死亡重生,也能还给管莉一个清白吧。
君悠悠想着想着,头脑又不知不觉地变得沉重无比。
须臾,她再度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小护士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生怕惊扰了死猪一般的君悠悠。
不知过了多久,君悠悠是在微不可闻的开门声中醒来的。
她的脑部意识早就在活跃了,是身体的疲倦迫使她不够清醒。
因此,稍微丁点儿动静,就足够成为她的起床铃号。
君悠悠稍稍撩起一道眼缝,直觉应该是后半夜了,要不然走廊也不会如此死寂。
一抹白色掠过视野,停留在病床旁。
至于这个来到她病房里的白大褂,君悠悠并未多想,只道是医生或者护士夜间查房而已。
她欲再度睡去之际,蓦地瞪大了眼睛——
不对!
就算都是白大褂,可也不是所有穿着白大褂的就是医生!
她曾经就在警察局见过白大褂,那位绝对不是医生!!!
君悠悠费力地扭头,迎上上了来者的眼神。
——那是一双如干涸河床的眼睛,它们似乎是嵌在面前这个女人脸上的。特别是她的阳光如同死人,没有半点涟漪的波动。
女人约莫六十岁,个子很高,眉眼狭长,但是身形极度瘦瘪,像是被风干了的木乃伊。
正因为她皮包骨头的消瘦,君悠悠几乎无法辨识女人的长相。君悠悠好像面对的只是一具骷髅,没有生命力的躯壳。
女人淡淡地扫了君悠悠一眼,随即取出一套针器,注入到吊水之中。
在此过程,君悠悠一声不吭,女人亦是一言不发。
她们如同默契的合作者,一个要对方死,一个想要去死。
或许,君悠悠是想抓住女人质问的,可力不从心,唯有认命。
于是,君悠悠在安详的睡眠中,终于,远离了这个二十八岁。
远离了二十八岁,就能回到十八岁了。
恍惚之际,君悠悠好像听见了那女人的声音。
很是沙哑沧桑的声音,宛若金属摩擦之音,苍老又哀恸。
“去吧,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你是跳不掉我的手掌心的……”
女人说着,新的重生再度降临。
君悠悠的耳畔再度响起别克轮胎的骤刹声。
清晰而熟悉。
这是君悠悠和期有岸的第四次相遇。
她站在车边,他坐在车里,越过小小的车窗框架,他们凝视着彼此。
一句台词未出,先是异口同声地长吁短暂——
“哎……”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到——
好累啊,都腻歪了……
就不能换个新鲜的见面方式吗,她都不想说话了。
这一次,君悠悠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的时间再度缩短了一半。
心情所致,她的手段变得简单粗暴,俨然没有耐心再细细对莫名其妙的当事人细细解释清楚了。
接下来,君悠悠干脆向班主任连请了一个星期的长假。
君悠悠假冒管莉的笔迹写了病假条,班主任没有猜到,昔日的学霸会卑鄙地逃课。
班主任不没有猜到的是,昔日的学霸早就名存实亡。倘若课堂提问君悠悠,她只能故作轻松地摊手耸肩,学期有岸的标准神情装傻充愣。
君悠悠根据往次的经验推断,自己基本上一个星期左右就会回到二十八岁。
这个重生的夏天,雨水多旺,凉意森森。
只有她,短暂地来回过往,无人知晓。
君悠悠来到期有岸的侦探事务所前,意外地瞧见李队长正站在门口。
李队长一脸讥诮,正对着门内的期有岸说话。
不过,李队长可谓是在用威胁的口吻自说自话和,并伸出手指戳了戳期有岸的胸膛。
君悠悠眉梢一挑——
等等,有奸情,期有岸的胸膛只有她能戳……
“你不要太嚣张了。”李队长咬牙切齿地道:
“一次又一次地抢走属于我们警方的案件,你到底居心何在?”
期有岸不回应,甚至没有给过李队长一个正眼。
他风淡云轻地拍掉了李队长的手。
“呵!“李队长拔声嘲笑:
”期有岸,别以为你可以用这张无辜的脸欺骗得了天下所有人!再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没有杀人!”期有岸终于有了反应。他强忍怒气,面肌绷得紧紧的。
“如果李队长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才来拜访,那么还请你速速离开,这里不欢迎你。”
“哈哈,是,我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来的……你又能拿我这个真正的警察如何呢?”
李队长的嘴皮被咬破了。看得出来,他对期有岸的情感绝非讨厌那么简单,而是怨恨。
也没什么。君悠悠想:
只要他们之间没有爱,一切皆可商量。
李队长临走之前,狠狠地丢下几句:
“期有岸,我早晚有一天会抓住你的狐狸尾巴!赵震不会白死的!他是我的兄弟,我们一起从警校毕业……他如今死了,所有人却都以为他是个黑社会流氓,死得活该……而你这个杀人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