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个小时,接到消息的期有岸就从市区赶了过来。
一见到君悠悠,他不是关心她心情如何,而是开口就问:
“你难不成有柯南体质,到哪里哪里就出现命案?”
期有岸打量她的目光不加掩饰,如同君悠悠真是邪恶体的存在,专门吸引诡异的死亡。
君悠悠面无表情地扫视着他的容颜,期有岸顿时就了然她的潜台词是——
你找死啊。
期有岸摸摸鼻子,继而两手插兜,口内犹自嘀嘀咕咕:
“嗯?我怎么会这么想……”
“是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君悠悠恨恨地睨着他:
“你就不问问我害怕不害怕,有没有被吓到吗?我还是高中生,万一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
他的灵魂深处记录了她曾经来过的足印吗?
记住每一个她欺负他的瞬间,以及她被他欺负的瞬间了吗?
君悠悠全然摸不着头脑。
可是,她剧烈的心跳直白地证明,她希望他能记住她。
哪怕只有一次。
“你?心理阴影?”期有岸坚定地摇摇头:
“我应该问问,你有没有把别人吓到,万一给我的客户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别小看了这笔生意,它很值钱的……足够我节省着过下半生了。”
本是目光灼灼凝视的君悠悠当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原来你说的至关重要的下半生是这么一回事儿吗?!!!
君悠悠化悲愤为力量,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他们身为外人,此时此刻伫在案发现场打情骂俏,着实不妥,十分醒目。
纵然警察看在相熟的份上,没有驱赶期有岸,别墅的老帅哥总管也无法再继续坐视不理了。
他拖着不良于行的腿脚,沉重若钧地来到期有岸面前。
“多谢两位帮忙找到老太爷的爱宠……”总管忍住眼眶打转的泪水,似是拼了命一般地保持着绅士气度:
“我这就送两位离开,侦探费会按时打入期侦探的账号。”
可,期有岸并不想就此离去。
他双眼微眯,轻巧绕过总管:
“我还不能走……“
影子在期有岸的身后拖得老长,此间黑暗亦将总管笼罩其中。他的影子和他 的口气一样霸道任性:
“因为,我找到的波斯猫正是这场凶杀案的目击证物……所以,我,不会走。”
君悠悠注目着期有岸渐行渐远的孤直脊梁,心声有发——
什么是你找到的猫咪,明明是我找到的好不好?!
据仆众所言,近两日并无任何外人进入别墅之中。
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潜伏而来的凶手。
老太爷金援朝生前可以说是毫无树敌,又可谓是树敌无数。
他为人大方,惯做慈善,四方好评。
可他又是个商人,无商不奸——
打击敌人,争抢生意,做派必然。
仅凭此,根本无法锁定可能性的仇家凶手。
尤其是,每个仆人对于死者生前最后去向的证词全无一致。
有说老太爷出门了的。
也有说老太爷应该在卧房。
更有说好多日没有瞧见过老太爷的。
从种种迹象表明,金家老太爷相当注重个人隐私,最厌烦旁人打探他的行踪或动态。
金援朝就像个迷,活着的时候是迷,死了以后就更是迷。
于外界的人际来往,他不曾小气。
但是,对家里人,他又像是疲于应付。
他行踪不定,来去无影。想要去旅行,也不留下只言片语;想要宅在家中,也无半分声息动态。
因此,无论是金援朝的子孙儿女,亦或即将娶入门的太太田暄敏,均不了解他生前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就连最后一次见到老太爷的时间和地点的记忆也相当模糊。
“可能是在花园里吧。”老太爷的次子肃穆凝重地说道:
“我爸爸非常喜欢花园里的玫瑰,我可能瞧见他在打理它们……大概是在昨天早晨七点钟左右吧。我爸爸很讨厌我们接近他,他唯一信任的也只有总管而已,好像多看我们一眼,就会伤神似的。”
金家的次子是个很端庄郑重之人。遗产继承分配的问题方面,老太爷也曾几度表明要将公司留给次子。
因此,最为最得宠的次子不像会有理由伤害亲生父亲。
君悠悠就坐在期有岸身边,一言不发地聆听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她微微阖目,在这宁寂的接待室中,只要对方的心跳,喘息,语调变得不自然,她就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是凶手的做贼心虚。
她的感性判断,在前几次的重生虽然得到了期有岸的理性驳斥。
不过,她依然如故。
是田暄敏雇佣期有岸调查老太爷的死亡真相的。更准确的说,她不相信老太爷真的会不顾念她和儿子。纵然是缘于有了小儿子,老太爷才同意与她结婚的。
可是田暄敏清楚,老未婚夫一死,她和儿子的立场就会极其尴尬。次子随时随地可以将他们母女赶出家门。
早就贪慕高门大户光鲜生活的田暄敏怎会心甘情愿任人摆布》
更何况,以前的遗嘱是她还没有出现时立下的,如今说不定早就改动了也未可知。
一定是这样,那份不见天日的遗嘱肯定是把钱留给了他们母女。
因此,次子才会下毒手害死了亲生父亲。
无耻!!!
田暄敏时不时丢给次子一个控诉的眼神。
那么赤裸裸的态度,令次子极为不爽。
传说中,老爷子立过好几次遗嘱,几乎人手一份。律师表示,要依据最新的遗嘱为主。
次子明白,田暄敏的说辞也不无道理。
光是他手上,就存有五六份日期先后的遗嘱。
这么说来,岂不是明确表示会拒绝财产,而不曾收过遗嘱的长子遗孤最没嫌疑?
次子冷眼回视田暄敏的挑衅。
在场之人,田暄敏是同老太爷最为亲近的,也最有时机犯案的。
她可以怀疑他,他也可以指认她。
次子胸有成足地挺直腰板。
田暄敏被次子恬不知耻的态度气到了。
她蹭得跳起来,再也顾不得大家风范,指着次子鼻子大喊:
“他在外应酬吃饭有录像?这就是不在场证据?呵,你以为他会亲自动手杀人?他那么多钱,就不能雇个杀手?这所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可疑……我?我哪里可疑了?别忘了,是我雇佣你们的!警察办案总是拖很久,我要尽快解决!我儿子才刚满月,我们母子坚决不会离开这幢房子!”
说着,像是为了朝次子证明什么,田暄敏狠狠地啐了一口:
“坚决不离开!”
金家的家庭成员其实并不复杂。
金援朝第一个糟糠之妻去世多年,留下的儿子也和儿媳死于车祸。
长子留下来的遗孤,也正是金援朝最期待的长孙。
可惜,长孙是个自尊心过胜之人,不肯继承金援朝的事业。他独自打拼,也算是小有成绩。
次子是金援朝第二个妻子的孩子,是公认的继承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所有人都觉得田暄敏的话也不无道理。她也了解田暄敏绝不会是凶手。
田暄敏和儿子要依仗老太爷而活,老太爷死掉了,对她最是不利。
“断案不是根据表面现象。”期有岸总会这样评价君悠悠的推断:
“就好比不能根据一个人的出身就断定此人品性好坏一样。”
对此说法再没有比君悠悠更深有体会的了。
君钟清如日中天的时候,连带着她这个女儿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天使。
君钟清一落千丈的之际,牵扯得她这个女儿沦为人世间最邪恶的魔鬼。
人们往往会依据想象中的理解评论是非。
然而,是非,从来不掌握人的手中。
唯有上苍才有资格敲下量刑的木槌。
接下来,期有岸访问了金家所有人。
从上到下,不会落下一个。
就连清晨送牛奶的小哥,也不放过。
期有岸的脑中闪过一张张面庞,不断思索着:
老太爷长子的独子自负得过了头,相信自己纵然无法继承家业,也能闯出比爷爷开拓的更大的天地,因此他根本就不在意遗嘱。
次子的儿子较为窝囊,直视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人在电视小说的故事情节中很有可能就是受害者兼受害者。实际上,无论是君悠悠还是期有岸一致认为其没有杀人的胆量。
老太爷第三人妻子的女儿是个游手好闲的画家,自称画家。她喜欢游山玩水,目标是睡遍天下美男子,而不是开办画展。她对遗嘱同样不感兴趣,就是硬推给她,也会嫌弃麻烦。
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每一个人都看起来那么的无辜,或者,真是专业杀手悄悄干下的好事?
期有岸询问老保姆时,这位中年妇女在围裙上不停地擦手。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见……”
期有岸垂下眼帘,黑长的睫毛蝶翼般翻飞。
“打扰你工作了。”期有岸清浅的笑笑,习惯性地拨弄着助听器。
老保姆嘴唇蠕动,最终一句话没说,一溜烟地返回厨房。
短短一会儿,她频频出错,不是打破了碗,就是摔跌了盘,心不在焉地手忙脚乱。
不得已,老保姆只好到花园中透气。
身处艳丽的玫瑰丛中,她却又感觉到 香气呛人,无法忍受。
老保姆扇着手风,往树荫下行去……
突然间,从斜刺里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
手臂的主人一把将老保姆拉进树枝掩映的阴暗间,另一手娴熟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老保姆惶然挣扎,可是叫不出声,扭不过偷袭之人。
难不成老太爷真是他杀的……?
她听到了,差点儿就告诉警察和侦探了,他就来杀人灭口了?!!!
老保姆心如死灰,双膝发软地几欲昏厥。
就在这时,一道温软的女音自草堆后响起。
“你就不能选其他地方呢?这里蚊子好多!”
老保姆霍地听出这嗓音几分熟悉,眼神茫然了。
又一把男音低沉嗤然地道:
“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吗?”
不错,这个角落是监控器的死角,又有草木的遮掩。
这里是野猫常常偷偷歇脚之地,同时也是昆虫世界的繁荣之所。
啪的一声,君悠悠又在手背上拍死了一只蚊子。
她再也忍不住了,蓦地站起身来,不待期有岸反应就是一巴掌挥了上去。
又是啪的一声,期有岸松了松臂间的老保姆,怔怔地睁大眼睛。
“有蚊子。”君悠悠摊开手掌,明明白白地解释给期有岸听:
“真不是我故意要打你的。”
“你就是故意打我的。”期有岸坚定地道。
老保姆木然地站在他们面前,不解地耷拉眼角: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