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逃跑
芦苇一歌2017-11-20 17:133,981

  偌大的厂房,梁顶高悬,些许废弃斑驳的器械堆垒一隅,覆盖了厚厚的灰尘,像是遮掩了形体的尸首。

  穿堂风过,埃尘又一阵没一阵地盘旋打转,呛得人不得不屏住呼吸。

  仅是乘坐了一路的公车,人人皆是风尘仆仆,萎靡不振的模样。

  他们在匪徒的驱使下,麻木又茫然地从公交车换到了面包车,脚步踢踏,听起来像是错落有致的哀乐。

  君悠悠混迹其中,低着头,眼光却四下观察着,心底里悄然计算。

  她设置了一分钟后的闹钟,队伍行进的速度却比她预想得快。

  眼瞅着前方的人影钻进了面包车,接下来就要轮到君悠悠了。

  她面部肌肉的轮廓绷得清晰,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

  十秒,九秒,八秒……四秒……

  君悠悠是倒数计时的,在她的拖延磨蹭下,一分钟刚刚好该到了。

  三秒,两秒,一秒……

  六十秒,一分钟!!!

  到了到了!

  她弯下腰,作出入车的姿态——

  可是,为什么还没有响!

  一分钟的闹铃已经到了,声音呢!!!

  是她焦急之下,数得太快了吗?!

  君悠悠一只脚抬了起来。

  有只不知名的小虫簌簌从她抬起的脚下爬过。

  她听见佯装公交司机的绑匪平静的呼吸。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队伍,像是静候猎物入网的捕手。

  他的指间轻而易举地扣抓期有岸的那个盒子,嘴角微微扬起得意的弧度。

  ——“啊!!!”

  女人高亢嘹亮的喊叫突地响了起来!

  震彻得厂房棚顶仆仆地落下迷雾般的灰尘!

  被操控驱赶的人群猛地停了下来,诸多视线不约而同地惊恐张望。

  眼下,俨然使得他们畏惧不已了,难不成还有更为骇然的折磨在等待着吗?

  面目平凡的中年绑匪也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然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并非是剧情突变,而是一首劲爆的典型歌曲在播放。

  正是龚琳娜的《忐忑》……

  配合着此时此刻的背景条件,难怪那么吓人!

  君悠悠就是趁着这个间隙溜走的。

  她脚步不停,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早有预谋。

  她滑行一般,旋转着躲到了面包车的另一边,迅速矮下身子,刺溜地滚进了车下。

  呼吸之间,一股土灰沾入了鼻腔,唇齿。

  她几乎按捺不住打喷嚏,捂着口鼻,强行压制下去搔痒的感觉。

  贴近地面的缘故,声音显得沉闷又强劲。

  绑匪的脚力十足,鞋跟踩出了咚咚的声音。

  他举着手枪返回公交车旁,车下车上审视一番,终于发现了座椅上被弃置的手机。

  “他吗的……”

  绑匪啐了一口,恶狠狠地打爆了君悠悠的手机。

  不知是中弹的关系,还是闹钟本就该到时限了,激奋的歌声戛然而止。

  君悠悠设定的起床号是特别了些,如此,才能有效地达到惊醒而起的目的。

  她从不曾料到,有一天,会被一首当做起床铃声的音乐拯救一回。

  绑匪扯了把裤腰带,骂骂咧咧地回过身来。

  他瞧见人质们瞠目结舌如出一辙的神态,恼火地挥舞手枪。

  “你们听不懂人话吗?都给我滚进去!!!”

  眼见黑幽幽的枪洞指来,人质再度恢复了仓皇的无措。

  他们没头没脑地拥挤着,一个个恰如落网的鱼,层层累累地塞满一车。

  “这就对了。”绑匪随手将枪插进后腰,旋即粗暴地拉阖了车门。

  砰的巨响,使得车下的君悠悠耳膜作痛。

  绑匪遮着眉眼,试图透过肮脏的窗玻璃寻找君悠悠的所在。

  但是人头攒动,入目的全是黑压压密密麻麻的脑袋。

  他绕了一圈,公交车也详细检查,甚至车下也没有放过。

  君悠悠发现绑匪细心地俯身查看公交车底,一颗心几乎要砰然跃出喉咙。

  她不自觉地蜷紧了四肢,企图将自己的身躯缩小。

  绑匪直起身来。他的枪托百无聊赖地敲了敲公交车轮,继而返回面包车旁。

  君悠悠看见他的两只脚左右挪动着,汗水打湿了颌下一片土渍。

  滴答、滴答……

  那么清楚的声音。她近乎以为绑匪也听见了。

  因为他有将近二十几秒原地伫立,步伐不动。

  二十几秒如同二十几个世纪。

  最终,绑匪没有搜索面包车下。

  他打开驾驶位的车门,懒洋洋地坐了进去,口内还哼起了小调,断断续续不成曲。

  又是关门声响,钥匙扭转,引擎工作,车轮摩擦……

  在面包车启动的瞬间,君悠悠双手覆面从车下滚了出来。

  然后,面包车隆隆轻鸣地开走了。

  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车轮会碾过她的头颅。

  事实上,它就这么开走了。

  远离的,还有人质的啜泣以及绑匪的哨曲。

  君悠悠迅速整理了心情,狼狈地跑到机械的阴影中藏身。

  待再也听不见任何威胁,她才长舒浊气。

  站起来的时候,双膝发软,君悠悠又一屁股跌了回去。

  如此反复三次,她才捶着腿勉强支撑了自己。

  君悠悠逃离厂房,却被外界雨后天晴的璀璨阳光刺激得睁不开眼睛。

  她如同闯入光明世界的异客,不被所容。

  君悠悠背过头,躲避灼痛的光线。

  厂房大门的门柱上悬挂着地址牌号被雨水浇淋得铮亮。

  她自土路颠簸着跑到公路,冷热汗水交替。

  君悠悠从来不是善于运动的人,兼之情绪激动,愈发疲惫得难以坚持。

  柏油马路水洼清浅,时不时被君悠悠匆促的步伐踏起水花。

  她啪嗒啪嗒地跑着,举目无人,急得快要失常。

  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咒骂,还是求饶,居然连个可以面对的对象都没有。

  君悠悠拔足狂奔,顺着公路又跑了将近千米后,终于发现了人影。

  她简直要兴奋地跳起来。

  路旁停泊的黑色德国轿车里必是坐了人的。有只手从车窗耷了出来,两指夹了香烟,袅袅的烟气萦绕着飘散。

  君悠悠急切地冲上去,脚下被石头磕绊,趔趔趄趄地扑到了车尾。

  这一声,吸引了驾驶位上抽烟者的注意。

  那是个戴着球帽墨镜,头发长及双肩的男人。

  若是放在以往,她绝对不会轻易和这种类型的男人多加接触。

  不是君悠悠目光短浅,只是她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太过警戒。

  男人的头颈探出窗户,扬声询问:

  “你还好吗?”

  君悠悠张嘴,嗓子干疼,一时没发出声音。

  空气湿润清透,她深深吸起,稍作缓和,便迫不及待地请求道:

  “好多人被绑架了,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让我报警……”

  “好好好……”墨镜遮掩之下,男人的表情也不甚清楚。他满口答应地掏出手机递给君悠悠。

  “要不你上车,我送你去警局?”他好心好意地提议。

  君悠悠道了谢,立时拨打了报警号码。

  听筒接通之际,她总算喘匀了气息。

  “喂?”接听的是个女人,许是电波的干扰,听起来嗓音发抖。

  “我要报警,十三名公交车乘客被绑架,转移到车牌号****的白色面包车内。嗯……面包车现在应该还在松江区……”

  君悠悠顿了顿。

  她前后张望也不见任何标志性建筑或者路牌,唯有问向德国轿车的司机。

  “师傅,”君悠悠抹着额头的大汗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司机轻轻笑答:

  “松江区平河路1128号。”

  君悠悠当下狂点头再对话筒道:

  “松江区平河路112……”

  一语未了,她的话音却戛然而止。

  君悠悠倒退了一步,举着手机的手颓然落下,手机也自掌心滑落,啪地掉在地上。

  话筒里传出女人颤栗的语调:

  “喂?你还在吗?”

  君悠悠再退一步,一脚踩上了手机。

  有男人的言语自手机的另一端含糊作笑道:

  “告诉她,她以为逃出我的手掌心就安全了吗?做梦,哈哈……”

  汗水自发迹直直顺着君悠悠的鼻梁流淌,像是把她的面孔劈成了两部分。

  一半是沮丧无助,一半是不甘认输。

  她明明拨打的是求救电话,却被转到了私人手机上。

  君悠悠不了解这是谁的手机,与她对话的那隐隐哽咽的女人会否是之前公交车乘客中的一员;但她听得出来,嚣张捉弄她的男人,正是绑架了一车人质的恶棍。

  她以为自己计划巧妙,反应敏捷,然而实际上,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眼皮底下。

  她就像是一只蚂蚁,无论逃到哪里,总会有一只手挡住去路。

  他们戏耍着她,愚弄着她,一步步地算计她。

  包括眼前这个“好心好意”借她手机的长发男子。

  “你干嘛摔了我的手机?”

  长发男人笑着埋怨,不气不恼,言辞戏谑。

  君悠悠感觉自己被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地困缚了。

  烈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着雨后的水汽,空气变地闷而湿热,君悠悠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哪个水洼反射了炙猛的阳光,打亮了长发男人半边脸,又映衬得他令半边沉暗阴森。

  “你们到底是谁?”君悠悠的声音变得缥缈。

  她好累好累了,不如尽快死掉重生来得轻快。

  她自暴自弃了。

  长发男人眨眨眼,弹飞了手中的香烟。白色的烟气却在他的唇齿间,久久不褪。

  君悠悠睃视轿车反光玻璃上清晰呈现的自己,冷峻地追问:

  “谁,在车里?“

  长发男人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下了车。

  “你进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吗?”

  他打开车门,做了请的姿势,乍看颇有绅士风度。

  车内晦暗不明。

  君悠悠瞧见了一双苍白的手。

  后车座上的男子不言不语,呼吸深浅不一。

  他的手是那么苍白,交搭着置于膝头,一如十年前的惨淡。

  他人总是苍白的,可背景总是黑暗的。

  在他身上,没有中间色,非黑即白。

  “有请。”

  君悠悠失神时,扶着车门的长发男人笑眯眯地摊手。

  她别无选择。

  也不再选择。

  君悠悠坐上车,任凭车门砰然而阖。

  适才令人不喜的强烈光明被隔绝在外,整个天地似乎都岑寂下来。

  “我以为你死了。”

  德国轿车宽敞舒适,充溢着一股清恬的古龙香水味。

  君悠悠好像闻到了腐朽的气息。

  不过她的嗅觉一贯比常人迟钝,或许是错觉。

  身畔的男人没有出声,仅是歪着头,一脸天真单纯地凝视她。

  可他从来就不是天真单纯的人。

  从来不是。

  “你兜兜转转了十年,现在终于想起要杀我了?”

  君悠悠倏地笑了。

  “期有泮,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哥哥,看样子还活得很好吗!”

继续阅读:第71章 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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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重生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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