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在君悠悠第六次尝试与爸爸见面的时候,被幕后之人发现了。
躲藏在阴暗中的存在防不胜防,纵然他们一家全是乐感天才。
毕竟他们仍旧是普通人,不是出色的间谍。
这也不乏因为疏忽大意了。
君悠悠见这几次皆顺顺利利难免掉以轻心。
她和妈妈摊牌,告知管莉,自己已经得知爸爸的现状。
一家团圆的无比渴望湮没了君悠悠的理智,她几乎在管莉面前泣不成声。
既然女儿也发现了丈夫的存在,管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咬咬牙,异想天开地准备起一家三口逃离这座城市的计划。
下了决定的那一天,她们母女二人也是多年来,最融洽的一天。她们开开心心地去超市购物,把管莉的那辆小车塞得满满当当的,恨不得搬家一样。
君悠悠打点行李,大多的衣物被留下,然而高中校服由她放进了行囊。
她就是穿着这一身与期有岸初见的,满满的回忆。
可惜,他们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天真得迎上了命运的残酷。
原来以为惹不起的,也不一定能躲得起。
事实是,他们连躲的权利都没有。
他们在幕后黑手的面前,恐怕就是蝼蚁的存在。
若是相安无事,大可勉强留他们一条小命;
若是稍加动作,便是轻而易举地夺走他们的生命。
君悠悠是在给爸爸送衣服的时候被杀的。
纵然她一路上谨小慎微,还是无法预料必然发生的残局。
君悠悠先是发现了君钟清躺在天桥下的温热的尸体,然后杀手就冒了出来。
她来不及大叫,或者逃跑,子弹就直奔面门而来。
其实,这一刻,她完全能够避开子弹射中要害。
早在杀手移动脚步之际,君悠悠就听见了。
可在劫难逃已成定局。
君悠悠太过震惊,又不愿意在面对这样的现实。
于是,她主动选择让杀手杀死,寻求重生的轮回。
君悠悠朝着戴口罩的杀手咧嘴一笑,旋即张开双臂径直走上前来。脚下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咯嚓响声,衬托得眼前的一幕更为静谧诡异。
杀手也被她大胆求死的坦然模样唬呆了。
或许,君悠悠这样自寻死路的友好猎物是他从业以来第一次遇见的。
要是雇主每一个委托的对象都像君悠悠这般善解人意,那该是多么美好啊。
君悠悠特意指点着心窝的位置,温柔体贴地用指尖画了个圈,以免杀手不能一次性到位。
杀手简直哭笑不得。
“很抱歉,我和你没有冤仇,要怪就怪你非贪恋一家团聚干什么?各自好好儿活着不是更好吗?”
杀手面无表情地叹息着,倏地发射了子弹。
肉闷的一声,君悠悠中弹。
冲力十分之大,她根本稳不住身形,不由自主地仰倒在地。
子弹穿透了她的肩胛骨下方的位置,留给君悠悠的身体一个血洞,似乎还在嗖嗖地灌风,冷意森森。
口鼻间是杂草野生的气息,天上有浮云和惊鸟飞掠。君悠悠仰望着遥不可及的苍穹,愤愤不平地想:
该死的,你丫的真是职业杀手?为什么不能一枪毙命?亏我好心好意地提点,你是不是故意的!打得我真心好痛啊!!!
血液流逝的声音是静默的潺潺。
当杀手走上前来补枪时,君悠悠已然血尽而亡。
如果非要排个名次,她会从几次重生之中选择这一次的死亡最为疼痛。
虽然被地铁碾压的下场最为血淋淋,但那只是血腥的表象,就如同欧美的恐怖片。
任凭血液离开身体,偏偏又不确定何时才能死亡的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君悠悠的眼球变得浑浊,其上沾染了一滴血珠。
转眼间,她就回到了十八岁的夏天。
一如既往,重生遭遇的第一件事,就是差点儿被期有岸的小破别克撞飞。
君悠悠轻巧避开,继而怔怔地发笑,最后变成捧腹大笑。
本欲驱车不停的期有岸满头黑线的踩了刹车,莫名其妙地打量这个疯了一般的少女。
他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主动求死的了。
君悠悠当然不是在嘲笑期有岸。
她也不是嘲笑他们再一次以相同的方式重逢了。
君悠悠嘲笑的是——
一家人团聚是天经地义的事,什么时候会成为必须被惩罚致死的罪过了?
君悠悠噗通跌坐在地,在期有岸面前,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
期有岸尴尬得无以复加,思忖自己的别克是不是刮到她了。
君悠悠再度硬生生赖上了期有岸。她坐上他的车,先是大笑不止,抵达侦探社后,又痛哭流涕。
期有岸小心翼翼地端上茶水,惊恐地建议:
“我看你需要的不是侦探,而是精神病医生……”
茶杯在他手中叮叮咚咚颤抖着。置于茶几时,几滴温热的液体飞溅出来。
君悠悠经不起期有岸的戏弄,抬脚要踩他。他似是早有预料,轻松躲开,被她扑了个空。
期有岸也颇觉疑惑,为什么他眼角余光一瞧见她眯缝眼睛,就知道她是要踩他了呢……
是不可思议了,还是他绝顶聪明到未卜先知的程度了?
期有岸拨开留海,小小得意。
君悠悠一把扯过他的衬衫,埋头就扑了上去。
期有岸紧紧靠着沙发,脸色的薄红尚未凝聚又惨白了。
原来她是在擤鼻涕……
鉴于君悠悠哭得实在惨绝人寰,期有岸又默默地把脚丫子伸了出去,咬紧牙根让她踩。
他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好伟大。
发泄了一通,君悠悠丢下破抹布似的期有岸,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翌日,再来到侦探社送早餐,君悠悠俨然冷静多了。
她多年以笑容掩饰内心的悲伤,终于爆发了一次,得以舒缓,多多少少神清气朗。
说来,君悠悠也只会对着期有岸爆发,旁人一概见不到她懦弱的样子。
就像他只会在她面前坦诚一样。
虽然每次重生,期有岸都不认识君悠悠,但是灵魂的深处显然习惯了她的存在。
对君悠悠的出现,期有岸再也不予以排斥,反而一瞧见君悠悠,忍不住傻乎乎地咧嘴笑。
笑得期有岸连忙躲进卫生间里,对着镜子连抽自己几巴掌。
他怀疑早起还神智糊涂着,除此之外,也着实想不到其他理由。
得知君悠悠是君钟清的女儿后,期有岸也仿佛早有心理准备,一点儿也不奇怪。
君悠悠见他一派淡定地吃着包子,看也不看自己一眼,愤愤地道:
“我问你,我爸爸说过,他根本就不认识你,为什么你却盯着他不放?”
期有岸:”哦。“
君悠悠:“我问你,你不准激动……蔡文静是你什么人?”
期有岸:“哦。”
君悠悠:“我问你,到底是包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期有岸:“我重要。”
君悠悠哭笑不得:
”我是问你,到底是我重要还是包子重要!“
期有岸:“包子重要……”
话音未落,君悠悠的巴掌凌厉地扇了过去。
好男儿不为五斗米折腰。
期有岸为了包子,就被君悠悠驯服了……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还容易收买的侦探了。
一如上次,她将蔡娜杀死赵震的真相告诉了期有岸。而他全身心地信任了她。
这就是心有灵犀不点自通。
这次,由于针对蓝经理的心理战术成功,有过实战经验的君悠悠提议不如再一次施展,促使蔡娜认罪。
“这不是简单做到的事。“期有岸皱着眉头掏出烟盒:
“蔡娜的心理素质很强,我不认为你我有把握能让她认罪……你是攻读心理学的大学生?“
“不,我只是个诚心诚意提供帮助的普通学生。”君悠悠顺手一捞,就将烟盒夺走。
期有岸唇角翕动,悲伤地认命,心中默默地与香烟们道别。
换成另一个人,谁胆敢碰他的香烟?早就被抡飞了。
期有岸余光打量君悠悠,心下实在记不起是在哪里遇见过君悠悠。
要不然,这异常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命中注定?
这么虚幻?
期有岸默默地摇了摇头。
君悠悠毕竟接触蔡娜的时间短暂,她思忖着能不能片面了解一下此女的性情。
上一次能够成功,李队长的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这一次,无凭无据的,李队长又怎会听她三言两语就出面配合?
遑论,蓝经理与蔡娜的状况天差地别。
期有岸倒是可以带她回老家见一面,但是要出入那个黑社会老大的基地,又不是十分愿意。
他哪里知道,都是之前君悠悠非逼着他当众讲笑话,残留下强烈的心理阴影在作祟。
君悠悠瞅了瞅他别扭的表情,倏尔婉转展颜。
“我倒是有个办法不必接近也能进行调查……”君悠悠凑近脸,笑眯眯地对期有岸道:
“窥听方面我最擅长了。”
她的鼻尖轻轻贴近他的,也可能并没有贴上;但是。期有岸整张脸都在情不自禁地酸胀,紧绷得难受。他不自觉地抵着沙发椅背,默默地变成了斗鸡眼。
期有岸偏头僵涩地躲避,君悠悠也随之挪动脑袋,不依不饶。不清楚是不是错觉,他的唇上有什么似有若无的柔软拂过,清风一般,刺激得期有岸浑身汗毛倒竖。
“你到底在做什么?”期有岸心惊胆战地反问,双手狠狠交握,压制颤抖的冲动。
“什么做什么?”君悠悠撅起红唇,俏皮地眨眨眼。
“我,我告诉你,你再靠近我,我,我就喊了!“
“啊……”君悠悠故作伤心地道:“上一次你吻我的时候都不经我同意,怎么这回如此扭捏?你喊吧,你就是喊破喉咙,也不见得有人会来救你。”
她恬不知耻地放声大笑,一改优雅娴静的姿态。
“我……我什么吻过你了!你冤枉我!”
“你忘记了……就再那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你我在席梦思床上……”
“你胡说八道,污我清白!”
君悠悠实在不忍,噗嗤一笑。
相隔将近八百米,这是君悠悠目前凭听力跟踪的最佳距离,蔡娜的一言一行皆在她的掌控之下。
为了不引人注目,期有岸和她均是步行追踪。
期有岸跟在她身后,蹑手蹑足,可总是不小心地撞上她。君悠悠好几次恨恨地想一掌拍死他。
蔡娜回家后,他们就站在期有岸老家的后墙外,君悠悠抱臂而立静静聆听。
期有岸大气不敢喘,目光灼灼地瞪着她,犹如能从君悠悠的脸上瞧见室内之人的台词提示。
半晌,她忽地睁开眼,略有怪异地打量他:
“你还有个弟弟?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敢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