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家宴,因着白晏晏请旨离宫之事,闹得所有人都各怀心思,也不能尽兴。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膳结束,白宸轩因着记挂独在宜春宫的许柔嘉,与沈家夫妇聊了几句家常后,便匆匆离去了。
白晏晏看着带着徐德海离去的白宸轩,只能在心中叹气,头也开始隐隐作疼。
她不反对白宸轩独宠谁,毕竟,自小她便见惯了父皇对母后的专宠。
先皇一生虽然嫔妃众多,却独爱皇后苏如卿一个。是以,虽有后宫佳丽三千,可是皇嗣却十分单薄。除却六个皇子之外,只得了两个公主,二公主白薇薇与白晏晏同年,两年前白宸轩登基,将她赐给了镇南王苏绍行,去宛州做了镇南王妃。
只是,父皇虽然独爱她母后,却也从来不会因为苏如卿而乱了分寸,坏了大局。就像当初父皇虽然宠她这个公主,送了南书房,还带着去昭阳殿,可是,却从不会因着她这个女儿做什么过分越矩或是有违法制的事情,是以,朝臣们对他这份独宠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未曾上书弹劾过半句。
可是,白宸轩如今独宠许柔嘉,除开是对一个女人的宠爱之外,还有几分依赖。
前一世,她接了和亲远嫁的旨意后,许柔嘉曾来灵犀宫嘲讽她。那时候她才知道,她那个看似听话的弟弟,多少次在这个女人面前提起对她的恨,对她的惧。大约也是白宸轩对许柔嘉吐露了这份心意,才导致那些原本对她有所顾忌的人对她下手。
“长公主殿下日后若是得闲,可要常来走动才好。”临走,沈将军与出来相送的白晏晏如是说。没了军人的凌厉,被夫人挽着的沈将军只余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看白晏晏的时候,就像是在看五年前那个爬他家墙头的小丫头。
“嗯,当年将军家的墙头因为本宫被削了一截,本宫定要带人去替将军补上才行。”
白晏晏也只是微微一笑,笑容柔和,她目光转向了跟在沈将军夫妇身后的沈逸之,见他只是垂目看脚底,便也只是轻轻挑眉,将视线转开。
沈将军见着这般温和的白晏晏,只觉得她也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飞扬跋扈,先前听她说要招驸马,如今正好沈逸之调任回帝都,若是他能娶了这位手握大权,无上尊贵的长公主,再等他们的女儿诞下太子,那他们沈家也算是光耀千秋了。
白晏晏看着沈将军过于热切的眼神,心中有些鄙夷,面上却依旧和煦。她便是那个毫无身家背景可言的顾少渊做驸马,也不会选沈逸之。不过此番她有心了解北陆的事情,沈将军和沈逸之又是刚从北境战场上回来的,她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当即,白晏晏便与沈将军夫妇约了拜访的时间,又与沈樱时一起目送他们出了海晏阁,消失在宫道上,这才收回目光。
“皇姐这要是走了,日后臣妾在宫中,可如何是好?”沈樱时与白晏晏一同站在海晏阁前,雪还在下,仰头看着飞舞的雪花,沈樱时只觉得便是披了狐裘,也还是觉得冷。
“你执掌后宫一向得法,没有我给你添乱,后宫只会越发安宁。”白晏晏这话倒是不假,仔细想来,不管从前还是之后,后宫中的几次大乱,都跟她有关,如今她早早离宫回府,或许这宫中便不会像前一世一样,变得满是腥风血雨。
“皇姐如今是越发会躲懒了。”沈樱时也只是笑叹了口气,没了白晏晏在宫中,她便真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日后怕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孤独和寂寞,不过转念一想,白晏晏出宫了也好,日后在宫外与刚刚任了神武军都护的沈逸之便多了见面的机会,“只盼着皇姐能早日觅得如意郎君,到时候多生几个小侄子来陪陪我。”
“那么喜欢孩子,不如多给陛下生几个小皇子来。”白晏晏看着她,敛了嬉笑的神色,“在这后宫之中,荣宠只是镜花水月,皇嗣才是最牢固,最根本的。”
白宸轩大婚才一年,宫中妃嫔也只是几个当初平叛有功的功臣之女,若不趁现在怀上龙裔,等明年采选,更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入宫,依着沈樱时这样的性子和心思,只怕想要怀上皇嗣,会更难。
沈樱时抿唇不语,白晏晏见她不说话,便也想着该告辞回去了,还得去看看府中的两个病号。还不等她开口说要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
“皇姐可否载臣弟一程,雪太大了,出去有些不便。”侍从推着白宸羽从海晏阁出来,看到白晏晏,他又眯起眼睛笑了。
那样的笑,暖得仿佛可以将这冰雪化开一般,一旁沈樱时将目光落到他身上,竟忘了移开。
“走吧,正好顺路,我送你回府。”白晏晏应了,她在这里站了半天,本就是在等白宸羽。
不管是文武大臣还是皇亲国戚的马车都不能入宫门,所以白宸羽是坐马车到了西直门然后自己进来的,这举国上下,也只有白晏晏一人得了特许,车马可以入宫。
直到被扶着上了马车,白宸羽都没有看沈樱时一眼。
眼看着他们远去,沈樱时站在海晏阁前,站在茫茫的风雪里,只觉得心里越发地空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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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长公主府内。
斜倚在门口,看着躺靠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卷书就着床边烛火看得悠闲的人,墨鸦憋了半天,没忍住笑了。
“居然被石头绊倒,还摔断了腿,日后你出去,别说你是我师弟。”门外是寒风裹挟着飞雪,墨鸦倒是不觉得冷,抱臂看着顾少渊,“有你这样的徒弟,简直是师门不幸。”
“放心吧,我素来不削于与你这个杀人饮血的怪物为伍。”
将手里的古卷放下,顾少渊挑眉看向门口,“你好杀成性便也罢了,为何将公主也教成那样,若是师傅泉下有知,怕是要跳起来将你掐死不可。”
一想起昨日她拔发簪杀刺客的动作那般行云流水,毫不迟疑,顾少渊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虽说女子学些武艺防身是好的,可是,长公主殿下那学的还是防身武艺吗,那般狠利的手法,一般的大男人都没几个能做到的吧。
说起此事,墨鸦倒是颇觉得不以为然,自新帝登基,公主辅国后,来刺杀公主的刺客隔三差五,络绎不绝,他虽有能力护她周全,却总有不便和顾及不到的时候。要对付那些杀手,自然不学一般人的手段,晚一刻,慢一分便是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只是,这两年公主的进步之神速,倒叫他这个教授的人都有些吃惊。
“说起来,殿下她曾拜我为师,算起来你也是她的师叔了,如今你这个师叔敢打师侄的主意,师傅泉下有知,才要跳起来掐死你呢。”瞧着顾少渊皱眉担心的神色,墨鸦便笑了。他是去年才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对公主的心思的,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毕竟他们家公主天香国色,自小便有许多倾慕者。因着这个,墨鸦还时长打趣顾少渊。
“放心吧,我学成下山那一日,师傅便说自此与我一刀两断,不再认我这个徒弟,所以,我不是你的师弟,她也不是我的师侄。”
轻飘飘答了一句,就将墨鸦眼中的得意给浇灭了,抬目看着自己这个师兄,顾少渊只觉得这段机缘实在是神奇。
说起自己的师傅玄机老人,顾少渊对他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奇人。
当年在宛州,他在奄奄一息之际被玄机老人捡回去,玄机老人不仅救了他的命,还授他武艺,告诉他日后去帝都,记得去找一个叫做墨鸦的人,那是他的师兄。
当时顾少渊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世,也不知为何玄机老人就那般断定他日后会去帝都,只是学成下山那日,给了他相认的信物,还顺便将他逐出师门,要他再也不许回来。
顾少渊初来帝都,便凭着信物找到了墨鸦,当时他也不过是想将玄机老人所托的包袱给了墨鸦。
本以为自此应该不会有太多交集了,倒不想这从前是杀手的墨鸦师兄还很重情义,他在帝都的时候,明里暗里帮了他很多,一来二去,两人交往甚多,倒也算得上朋友。
认识两年来,顾少渊虽然身手比他差些,可是每次斗嘴,墨鸦却从不曾赢过。
就如此刻,心中不免愤愤,刚想既然说不过,不如以暴力恐吓一番,以示他作为师兄的威仪。还未动手,却听得府中下人来报,说长公主回府了。
以往的家宴,白晏晏都是在宫中过,墨鸦年年被留在这里守公主府,只能一个人过年,今年不仅有了顾少渊和洛冰,连白晏晏也这么早就回来了,心下欢喜。
转头瞧见床上的人终于不复之前的淡然,却因着腿上的伤无法走动,墨鸦扬眉一笑,故意大声说:“我这便去接……不,我这便去抱公主下车,师弟你且在这里好生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