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州的赈灾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虽然韩世宜平日在金陵吊儿郎当的惯了,但这事关百姓安危的事情,却不允许他粗心大意。
如何很好的处理椒州事宜,而又不太过的锋芒毕露,确实有点让韩世宜头疼。
毕竟现在宣德帝耳聪目明,一点小马脚很可能就会让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这一世他不仅仅要背负自己的仇恨,他更要照顾好晚娘,护着宋家也变得至关重要。
然而因为之前椒州百姓和三皇子起冲突的事情,有一部分人便成立了什么什么起义军,有板有眼的还打起了名号。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没什么事,可现在起义军乌央央的壮大到两万人,宣德帝在早朝上拍案大怒,降了一堆人的职,而韩世宜还在椒州赈灾,情况就有点凶险。
宋玉晚在金陵得到这个消息,既震惊又害怕,第二日却收到韩世宜的手书,信里说让她不必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啊。如今宋叙也不在金陵,宋玉晚去问宋言的时候,他说方豫已经递了折子,想来不日宣德帝就会往椒州加派兵士了。
宋玉晚惶惶了几日,韩世宜每几天就给她写封信,安慰她,久而久之心里倒是放心了点。
宋玉晚就在这担心中迎来了她中规中矩的受玺大典。
前世郡王妃印由一国之母赵后相绶,这一世也仍旧这样,没有什么改变。
正统的册封礼,在赵后为她加冠之后,是要韩家的小辈来给她敬一杯茶,以示韩家对她这个新妇的认可,然后才能算作礼成。
前世是太子韩延麒敬的,端的是给足了宋家面子,毕竟东宫这一跪可是相当尊贵,但宋玉晚对此并不稀罕。
“太子位尊身贵,臣妾怎好让他跪我,不若叫汾阳王来吧。”宋玉晚坐在椒房殿里,对赵后这样说。
赵后当然没有觉察到她的坏心眼,她转念一想,说道:“可这样倒是有点怠慢郡王了。”怠慢宋玉晚倒没什么,若惹得韩世宜不高兴,那可就不好了。
“娘娘别这样说,您视王爷为己出,我们都晓得的,只是殿下日后若位及尊上,怎好今时跪我呢?”宋玉晚推心置腹的这一番话,完全是设身处地的为他们考虑,这让赵后心里欢畅不少。
是啊,以后延麒是皇帝,怎有跪一个郡王妃的道理。
“既然晚娘如此懂事,本宫深觉欣慰,那……就按你说的来行这礼吧。”
宋玉晚面上笑意满满,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说到底您是我嫂嫂,殿下是我侄子,我也盼着延麒入主东宫啊。”太子未行冠礼的时候,是没资格住东宫的。
赵后心中此前对宋玉晚的芥蒂除去三分,笑着拍拍她的手:“到底是成了亲,晚娘性子可比以前好多了。”
“嫂嫂母仪天下,我怎好不收敛性子,也就是您脾气好,之前忍着我,晚娘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宋玉晚的低姿态很得赵后喜欢。
赵后想起之前的事情,也不由得叹了口气:“你到底是与赵家无缘的。”
宋玉晚知道她在说和赵云珩订婚未遂,以及后来宣德帝属意太子娶她又让玉静李代桃僵的事,但这其实也怪不得她。
“我与赵家或许无缘,但与嫂嫂和太子殿下却是有缘的。”宋玉晚意有所指的这番话,让赵后心思活络起来,她握了握宋玉晚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画影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装死,心里却想着主子几时如此会拍马屁了?
大典在明德宫举办,殿内宋玉晚带着赵后亲手为她冠好的妃钗,手边搁着郡王妃印玺,一身绯色华衣礼服,腰间坠玉。
对于换韩延钰给宋玉晚敬茶的话,是赵后去和宣德帝说的,至于怎么说的,说了些什么,宋玉晚也不感兴趣,目的达到了就好。
她容貌本就绝色,因着受玺大典不敢怠慢,所以脸上仔仔细细上了妆,容色就更加丽得惊人。
前世韩延钰最喜欢她那一双秀致的远山眉,夜里暗搓搓摸她的脸,吓得她以为韩延钰终于忍受不下去,想要掐死他。
那时候他轻声笑了笑:“晚娘你抖什么?”
此时宋玉晚穿上正妃礼服,带着郡王妃冠,正红色宝石的妃钗闪着光芒。她就站在原地,看着韩延钰一身玄色礼服的走来,步履轻缓,唇边带着熟稔的温和笑意。
晚娘,你又调皮了。韩延钰看着她,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
今天这声皇婶我是听定了。宋玉晚可不管他怎么想。
“请十三皇婶用茶。”韩延钰除了这句话,真的一句话也没说,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向她行了这个大礼。
宋玉晚低头就能看到韩延钰莹白的指尖,白瓷的茶杯衬得他的肤色也很白,浅碧的茶水里一尘不染,自然也不会有前世他给她下过的合欢散。
宋玉晚接过那杯子,手指不经意的触碰到他的皮肤,便好像是被火烧了般难受。
她拿过杯子一饮而尽,将它放到侍女端来的托盘里。
礼官唱喏:礼成。
宋玉晚站在原地,看着韩延钰儒雅的起身,玄色深衣穿在他身上却不似韩世宜那般冷酷,可这个人的内心却和这衣服一样阴暗。
“能给皇婶敬茶,皇侄深感荣幸。”
宋玉晚知道他话里有话,笑了笑说道:“彼此彼此,我也很荣幸。”韩延钰给她下跪,当然荣幸。
韩延钰目送宋玉晚的背影,分明瘦弱的身子,脖颈却直挺挺的昂着,脸上也是矜傲和疏远。
时至今日他仍旧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她吸引,是她抱着小猫对他哀哀地道谢的时候,是梨花带雨的落泪求他放过她的时候,还是在宫里第一次见面她迷了路的时候,他已经辨不清了。
什么时候,宋玉晚这个名字成了他心口的一个烙印,挥之不去的,仅仅是听见她说话都能高兴许久,即便那话里骂他的都不是什么好词。
是什么时候呢?
他实在记不得了。
单平在他身后低声提醒:“主子,人已走远了。”
韩延钰点点头,温和道:“你瞧,算计了我她好像很开心。”话音不由得带上一丝轻快:“搞得我也很开心,你说我是不是疯了。”
即便韩延钰如何的心仪宋玉晚,单平对宋玉晚却一丁点好感也没有,在他看来,这个容色异常出众的小姑娘没什么特别的,哦除了脾气秉性被宠坏了,其他的他可看不出哪里值得动心。
单平并不接他的话,只是问道:“主子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话音一顿,低声道:“孝怡郡王还有一个半月便回来了。”
韩延钰挑了挑眉,容色略微淡漠:“时间还早呢,不用着急,更何况我得好好想想,如何送我的十三皇叔一份大礼。”
彼时韩世宜在椒州刚处理完事情,步恂进来回话。
“夫人在金陵怎么样了?”韩世宜坐下喝了杯茶,终于得空歇上一歇。
步恂答道:“夫人倒是没什么事,无非是受玺大典,诓赵后将敬茶的人换成了汾阳王而已。”
韩世宜唇角微勾,心道晚娘还真是个调皮的小丫头,睚眦必报的个性深得他的心。
“那韩延钰近期有什么动作吗?”
步恂蹙眉,说道:“近期有没有什么动作暗卫暂时还没回禀,但……”语气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但这回起义军的事,有汾阳王一脚。”
韩世宜闻言挑了挑眉,冷道:“没想到我这侄子还有这个本事,竟还敢掺和起谋反的事了。”
步恂却不这样认为,他拱拱手说道:“属下以为,这件事也有可能是陛下属意。”
半晌屋子里静的都能听见掉根针的声音,步恂默立着,陡然听见韩世宜叹了口气。
“说实话他能忍到什么时候,我真的不知道。”韩世宜语气微顿,手压住眉脚:“之所以不杀我,也不过是看在长安宫那位还没死的份上。”
步恂蹙眉:“陛下不会让娘娘死的。”
“不。”韩世宜摇摇头:“你不理解他那个人。”
宣德帝对福贤太妃是癫狂的,他既爱她却又恨她,爱她到不准她死,恨她到恨不得她死。
所以才会一面囚禁她,一面又好吃好喝的看顾她。
若是恨到极致,宣德帝会不会杀了陈青絮,或许连宣德帝自己都没法肯定吧。
“佩兰的人马如何了?”
步恂不敢怠慢,老实道:“正在操练,只是不好太过明目张胆,毕竟郡丞是陛下的人。”
“徐而图之,切不可打草惊蛇。”这是端亲王常常说的话,韩世宜牢牢记得,他淡淡道:“只是我们的时间确实也不太多了,晚娘说不到两年的时间,宣德帝就会病故。”
步恂惊了一惊:“什,什么?这消息是否可信?”
韩世宜摇摇头:“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还是早作打算,尤其要防备韩延钰。”
步恂领命而去,心底也是惊诧不已。
宣德帝如今身体相当的好,没病没灾的怎会在两年之内病故,步恂一点也不信,但韩世宜说的话向来不曾假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