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只觉得冷，似乎四肢百骸的温度都迅速从体内流失殆尽，完完全全的落一个冰冷的空壳子。
他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甚至在理智上他完全相信自己的直觉判断，如今这张照片不正是最有力的佐证？可他也有想过放弃寻找这最终的答案，他仍然希望宋枳还是那个为了保护自己和那些地痞流氓打的鼻青脸肿的哥哥。
但是一切美好的愿景都轰然崩塌了，摆在凌越眼前的，是宋枳无法抵赖的罪证。
他毁了自己的脸，再去斥巨资给自己重整？他的目的只是想折磨自己？却又为什么矢口否认？凌越终于可以好好问问他了，五年来想问的话是时候说出口。
宋淮的电话刚好打来，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杉杉你什么时候到啊？小枳他带着女朋友回来了，你也来见见？”
凌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像是一只慵懒却又危险的猫。
“好，我很快就到。”
宋淮挂了电话还在跟苏念歌抱怨：“我这个儿子啊，要是有宋枳一半懂事我就知足了。”
苏念歌也赞同，凌越许是在那个浮华的圈子里呆惯了，所以行事总不及在商界摸爬滚打的宋枳。
宋淮领着苏念歌在家里转了转，书房里摆满了照片，小时候的宋枳和凌越一直到大了，孩子们不喜欢照照片了，这才断了时间轴。
苏念歌走到最左面，拿起一张似乎很久远的照片，照片里是宋枳小时候。他站在一艘巨轮前，左右搭着他肩膀的人应该就是他的父母，在那个没有美图秀秀的年代，他父母的美貌已经让人眼前一亮了。
仔细看起来，宋枳更像他的妈妈，嘴唇纤薄，鼻梁高挺，眼睛笑起来是好看的弧线。
而凌越则是宋家的家传容貌，五官深邃有些像欧美人，典型的桃花眼，一颦一笑简直勾人的魂。这也就是为什么凌越的气质适合做明星，而宋枳是内敛的，他更适合不动声色的表情，不需要笑也不需要任何情绪，单是细细端详那张脸便让人流连忘返。
宋淮放苏念歌一个人在书房仔细看着，自己忙不迭的去厨房照看煲的汤。苏念歌拿着手机咔咔的拍了好几张宋枳小时候的照片，直到宋枳上了高中，再后来就没有了。
那时候正是宋枳一夜暴富的时候，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小心翼翼掩藏自己的一切信息，不想将自己曝光于镁光灯下。苏念歌却不知道这一细节，她随手向后翻着，视线却渐渐被凌越以前的照片吸引。
那应该是凌越青春期的时候，手里捧着一颗篮球，眼光洒在他的脸上，肆意而温暖。
好看自然是好看，更让苏念歌觉得奇怪的是，凌越不像青春期时候的他了。难道真的如外界传闻的那样，他为了进娱乐圈而整容？苏念歌暗自揣测凌越即便不整容也足够他大红大紫，估摸着是经纪公司的审美有问题，可惜了。
苏念歌叹一声，再往下找也没找到宋枳的照片，就此作罢。
门铃响的时候，宋淮锅里煲着的汤也恰好出锅。他手忙脚乱的端着砂锅，苏念歌闻声脚步快挪，便向着门口走去：“叔叔，我来开门吧。”
苏念歌估摸着是宋枳回来了，门还没开便开始数落他：“你可真听叔叔的话，叔叔让你汤凉之前赶回来，汤刚离了锅，你就……”
苏念歌顿了顿，皮笑肉不笑：“是凌越啊。”
凌越站在门口，一脸肆虐的笑意，挑眉看着苏念歌：“宋枳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都跟着他来见家长了？难道我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苏念歌闻听这话便一肚子火，平常说着她可以当他是开玩笑，没有告诉周萌也是怕多生事端破坏两人感情。可如今是在他家，很有可能被宋叔叔听到，他还这样放荡。
苏念歌瞪了他一眼便径直回了座位，凌越驾轻就熟的跟了上来，他环顾四周，语气冰冷：“宋枳呢？”
宋淮戴着手套把热腾腾的汤端上了桌，见是凌越也觉得奇怪：“他有事出去了一下，没想到你都到了，他还没回来。”
凌越立刻就明白，宋枳处理的应该就是被抓回去的蒋娇了。蒋娇的性格凌越不是不知道，消磨下去，一时半会宋枳还真就回不来。
宋淮放下汤，看着对坐着尴尬的两个人开了口：“你们两个还不认识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爸。”凌越打断了宋淮，眼睛却始终盯着苏念歌：“我们以前见过几面，也算认识了。”
宋淮一拍手：“那更好了，也是我老糊涂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宋枳有女朋友呢？毕竟小时候你们俩就知无不言。”
两个男孩总是很快就玩到一块，什么不开心的心结打一架之后照样做兄弟。凌越却红了眼不去想以前种种，冷冷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自从我毁容……”
凌越欲言又止，最后只别过头去。
他淡漠的语气让苏念歌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苏念歌只听闻娱乐报道说凌越整容，哪里有过他毁容的事情？难道他确实整容过，但原因是毁容？
苏念歌的猜测被宋淮接下来的话印证了。
“那只是一场意外！宋枳他没理由作出那样的事，是你想多了！”宋淮皱着眉，忧心忡忡。他怎么看不出这些年来两兄弟间的疏离？可他无论怎么说，凌越也不相信。
凌越低头不语，将面前的一杯酒一口喝掉，辛辣的刺激让他眼眶更红，却憋着眼泪不往下流。即便再恨宋枳，凌越也要当面问清楚，而在那之前，他不会毁掉宋淮心中那个完美的宋枳。
苏念歌一头雾水掺和在这场家庭风波中，不知道该张口说什么话，或者该劝什么人。宋淮也意识到了苏念歌的存在，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于激动。
他尴尬的笑了笑：“小苏，这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家里唯独杉杉纠结着放不下。”
宋淮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住了口，似乎不愿意去解释来龙去脉给苏念歌知道，更有资格给她讲那段历史的应该是宋枳才对。而如果宋枳没有讲，那就是不想让她知道。
苏念歌恍然觉得自己对宋枳简直一无所知，就像看到了冰山上露出的一角，便欣喜的爱上了它，殊不知暗礁丛生，船舶开过去是险中求生亦或是自寻死路。
宋淮连番喝着小酒，却不想这酒劲生猛，只几杯就让人晕晕乎乎的生了倦怠之意。既然凌越和苏念歌认识，宋淮也就不打扰年轻人说话：“你们聊着，我去躺一下，等会小枳回来了再来喊我。”
宋叔叔进了卧室，餐厅里就只剩下了凌越和苏念歌。
苏念歌不喜欢和凌越两个人单独相处在一起，只要凌越看她一眼，她便觉得那眼神像是跗骨之蛆一样游遍全身让自己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果不其然，凌越又在看她，只是这次，凌越起身坐到她身边来将她禁锢在方寸之地。
苏念歌大惊：“你疯了？”
凌越故作情深：“如果我说，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疯了。日夜思念，却从来不敢告诉你。可看到你走在宋枳身边，我心里总是抑制不住的难过。”
凌越将苏念歌的手抓起贴近自己的胸口，目光灼灼：“难道你就这样上了宋枳的贼船，不在考虑一下其他的人了吗？”
苏念歌气恼了，将凌越的手甩开：“你这样对得起周萌吗？”
似乎周萌这两个字让凌越一个战栗，但他只是一笑而过继续说道：“她只是我用来接近你的工具，我从来想要的都是你！”
凌越的脸越靠越近，苏念歌却还惊讶的回不过神来，门铃的再次响起让她神志清明，手疾眼快便是一巴掌。
啪。
苏念歌几乎想过从桌子底下钻出去才能摆脱凌越的桎梏。好在宋淮还未睡沉，已经推开房门向甬道走去，凌越疏忽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除了泛红的脸颊上，一片浅淡的手掌印。
宋枳面对宋淮的时候总是带着笑的，不论真假总归让人安心。可即便是撑出来的笑在看到凌越端正坐在苏念歌身边的时候，他的嘴角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苏念歌皱着眉，望向宋枳的眼神有求救的意味。宋枳也径直走过去，坐在苏念歌身边，桌子底下伸出一双手紧紧握住苏念歌的，只这一握，苏念歌便安定了心神。
凌越笑了笑，咧着嘴却不知为何甚笑出了泪：“哥。”
宋枳怒气冲冲的气势瞬间就萎靡了下去，他想过无数谎言被拆穿那天的情景，凌越发怒的，责骂的，抓狂的……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凌越上一次这样称呼他，还是在宋枳十八岁生日前夕，他问自己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足够给宋枳小小的挥霍一下。
但宋枳十八岁的那天，上天给宋枳的是亿万家财，得知消息各处汇聚而来的亲戚几乎踏破了宋淮家的门槛。他们给宋枳包的红包就有厚厚一叠，凌越看着自己手中那只对比之下显得窘迫的钢笔，明白宋枳与他再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那个礼物一直没有送出去，被凌越丢到哪个角落里他自己也再也找不见了，直到现在他时隔多年再喊的这一声‘哥’，让宋枳的心也几不可闻的震颤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