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樊川跟在夏奕枫后面,她的手被紧紧地包裹在夏奕枫的大手之中,龙樊川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走着。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傍晚,两人还在皇宫里,龙樊川五年前就不是特别喜欢皇宫,尤其是云逸的后宫,听闻在夏岚启还在位的时候,那里简直就像是另一个战场。
那个只属于女人的战场,为了争夺所谓帝王的恩宠勾心斗角。听闻她的母亲苏晴曾经也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日子。虽然已经靠近夕阳西下的光景,可落日的余晖折射在这些华丽的琉璃瓦之上,反射进她的眼睛仍旧显得有些刺眼。
她努力地将自己从过去的回忆中剥离出来,她自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苏晴,龙隐曾经告诉过她苏晴死了。但从小到大她既没有在龙隐身边看过她的灵堂也没有看到过每逢过节龙隐去祭扫过苏晴的墓。
原本龙樊川以为可能之前因为苏晴到底曾经是夏岚启的妃子的缘故,如果留下祭拜到底是于理不合的。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细致地在帝王的后宫里同夏奕枫这样走着,偌大的皇城在此刻的龙樊川的眼里只是觉得无限的寂寥。听说先帝夏岚启最宠爱的妃子是夏奕枫和夏奕澜的母亲,想来也是,无限的皇恩加身,若不是同自己挚爱的女子,又为何要将天下交托于他。
思及此,龙樊川不由地对夏奕枫的生母开始感到有一丝好奇,她只知道这位妃子曾经位列锦妃,除此之外,听说当时朝中的大臣就连见过她的人也很少。而且依照夏岚启对待夏奕璟的态度来猜测,十有八九夏奕枫生母的死同她的母亲苏晴有着莫大的关联。
夏奕枫骤然在一座空旷的宫殿前停下脚步,龙樊川出神间尚未来得及收回脚步,直接撞到了夏奕枫的后背上。男人坚实的后背残留的淡淡的墨香涌入龙樊川的鼻尖,才将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锦绣未央”
龙樊川抬头就看见大殿的正门中央苍劲有力地书写着四个大字。‘未央’二字一般都是用于皇后的尊称,龙樊川听闻云逸自古以来皇后都是入住未央宫的,但唯独到了夏岚启这里,将未央宫改为了凤栖殿。
龙樊川仔细端详了一番门前的四个大字,那样的笔法,同以往夏岚启写给她的圣旨有着九分相似。龙樊川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夏奕枫带了进去。
宫殿里的陈设如旧,却是一尘不染。想来是有宫人经常前来打扫的。夏奕枫将她带进这里之后,直接躺倒了一张软塌上,他神色疲惫,对于龙樊川也无暇做太多关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龙樊川极为熟悉的味道,但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极为熟悉。
她走到铜镜前驻足片刻,这里一定就是那位锦妃的宫殿了。龙樊川低头恰巧看见那陈旧的梳妆台上放着一块玉珏。上面一个‘枫’字很是显眼,龙樊川记得夏奕澜身上也有过这样样式的玉珏,只是上面镌刻的字不同而已。
她弯腰想要将那块玉珏拿起,就在指尖将要触碰到那块玉珏时候,身体猛地被人一把推开,伤未痊愈的手直接撞到了一旁的桌角上。
夏奕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龙樊川的身侧,就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墨色的眼眸里散发着她许久不曾见过的冰寒。龙樊川的手臂牵连着后背都在作痛,她强忍着痛楚想要离开,此刻的夏奕枫真是不可理喻,不对于自己夏奕枫从来就没有讲过什么道理。
“放手,夏奕枫。”龙樊川见自己再度被眼前的男人桎梏住,不由地怒上心起。随手拿起摆在梳妆台上的一根玉簪,回头狠狠地插入夏奕枫的肩膀上。一抹鲜红映入她的眼帘,龙樊川这才罢手,玉簪从龙樊川手上掉落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龙樊川此刻就感觉自己的胸前一阵钝痛,然后整个人腾空向后倒去。夏奕枫这一掌莫约用了七八分的力道,龙樊川只觉得身上很是难受,连呼吸都很是困难。她一直想知道夏奕枫的底线在哪里,他究竟会纵容她到何种程度。现在她算是知道了,可是心中的这种撕裂的感觉一直蔓延到心口,近乎将她吞噬殆尽。
龙樊川费力地用那只未受伤的手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她嘴角带着笑意,讽刺而狰狞。“怎么这样就生气了?那么我的身世你应该也派人调查过了吧。”见夏奕枫撇过头不去看她,龙樊川有些恼了,嘴角那最后一抹笑意也维持不住,随手又拿了什么东西直接砸在了夏奕枫的头上,也不见他闪躲。
等龙樊川意识到自己随手拿起的胭脂盒已经支离破碎。他对于锦妃还真是母子情深,她现在竟然有一丝的歇斯底里。
“夏奕枫,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五年前在菱州要了我的是你,对我动了恻隐之心的人也是你,还是奕璟哥哥的还是你,我就看不透,既然这么恨我,当初杀了我不就得了,怎么?还是真像他们说的,你爱上我了?还是——”
龙樊川话未说完就感到喉头一紧,她的脖子被夏奕枫扼住,仿佛只要再使一些力气就会掐死她。龙樊川极尽讽刺地望着面色暴怒的夏奕枫。在世人眼中,夏奕枫是温文儒雅的,从来不会为什么事情而喜形于色。但是在她眼中,夏奕枫却经常地动不动就要她的性命。
“苏黎——?”龙樊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个名字,不知为何龙樊川隐隐约约中似乎听龙隐说起过这个名字。
“锦妃——也就是你的母亲——是苏黎是不是?”龙樊川被自己忽然闪过的这个想法惊住了,见夏奕枫不语,龙樊川更加肯定了心中的想法。脑海中更加深刻的回忆被勾了起来,那是隐约的一线记忆。
儿时她曾经被龙隐带进宫里过一次,那时的情景和今天的很像,只是那时是龙隐掐着苏黎的脖子,她当时还很小,唯独留下记忆的就是这座宫殿里的香气以及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龙樊川望着一地的狼藉,心中五味杂陈。此时的夏奕枫亦是如此,他望着龙樊川趴在地上的样子,终究是踌躇再三,将她抱到了一旁的软塌上。
彼时四周静寂的可怕,两人相对无言。龙樊川只觉得夏奕枫的眸子与记忆中的那双眸子有些相似,不知不觉间她的眼中的那一丝温润划过脸颊,直接落到了夏奕枫的手上。
“夏奕枫,你又是何苦呢?”龙樊川默默在心里问了一句,如今两人闹得这般境地,想来她今后的日子只会更加不好过吧。她望了望地上的碎片,这些都是他母妃的东西。说实话,有些时候对于夏奕枫,她还是有些羡慕的。
至少锦妃曾经很是疼爱过这个儿子,就算是逝世之后,夏岚启对他的恩宠也是远远超过其他皇子。而她却连苏晴的面都没有见过,甚至于小时候她时常对着镜子想要找到关于她的影子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龙樊川睁开朦胧的眼睛就看见夏奕枫站在软塌的一旁,他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处理,殷红的血就这样直接从手背中滴落下来。龙樊川的发髻早已在刚才的纠葛中散落下来,她的肩膀上依旧是红了一大片。
那股钻心的疼痛在不知不觉间侵入肌肤,然而她却怎么也在意不起来。
“我从没见过苏晴,你不觉把对于她的怒气牵连到我身上很过分么,王爷?”龙樊川话语中带着刻意的压抑,同时她感到此刻心间的伤疤就像再度被揭开一样,偏偏揭开它的人又让她爱恨不得。
她承认这股血脉相连是任何刀剑都斩不断的,她的样貌到底和苏晴有几分相似她都不知道。龙樊川抬眸望着夏奕枫深不见底的眸子,她知道他心底还是怨她的,只是心里痛苦的又何尝只有他?
“你最近和萧瑞走得太近了,本王会先送你去西城的别苑里住上一段时间的。”夏奕枫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一直注视着地上那根断裂成两半的白玉发簪。龙樊川心里隐隐有些自责,自己刚才是冲动了,那毕竟夏奕枫母妃留给他的东西。
“好。”龙樊川沉默许久,缓缓开口。
夏奕枫蹲下身子,俯下身子,将那根簪子捡了起来后,直接走出了宫殿。龙樊川一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夏奕枫离开的样子,她近乎绝望地闭上眼,心里就像在绞痛。
她慢慢拢起地上刚才激烈的争执下褪下的衣衫,不知不觉间,手背上就湿漉漉地。龙樊川低下头,正好看见破碎镜子里倒映着的自己的模样,不由失笑。
她现在的样子活生生地像个冷宫里的疯女人,脸上的两行清泪,模糊了眼使她看不清前方的一切。龙樊川试着撑着几次想要起身却仍旧无法站起来,这才感到自己在地上坐了太久,双腿已然麻木了。
“原来你也是会哭的。”门前有一道戏谑的女声,龙樊川闻声抬头,眼睛蓦然睁大……
京城东门——
此刻的城门外聚集着许多朝中要员,秦罗燕一人站在队列的最前端,她一身戎装,长发高高地束起,头上戴着男儿家的玉冠。一派男儿家的英气,丝毫不逊色于在场的众人。只是她的眸色深邃,今日也只是整列好军队前来保护那位‘大人’的安全而已。
前方早就传来消息,按理说应该是今日正午到达东门才是,不知为何越是接近这个时辰,她的心就跳动的越是厉害。五年前的败笔依旧历历在目,是她这么多年来的梦魇。
秦罗燕拿着长枪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目光一瞬不动地盯着前方。世人都叹云逸有两件憾事,其一是绝色的七王爷夏奕枫不是‘女儿身’,其二就是她秦家的将军不是男儿。尽管如此,这些年来前往秦家提亲的人仍旧是络绎不绝。
秦罗燕失神间就看见远方骑马的男人由远及近地映入眼帘,陆羽靖身上透着一股书生的秀气,身着玄色的官服,头戴墨绿色的发簪。由于他的脸色惨白地厉害,因此在旁人看来总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又有谁知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儒雅的男子,他的手段又是怎样的阴狠。
秦罗燕失神的瞬间,陆羽靖就来到了她的面前。她本能地屏住呼吸,还未做好应对的准备,就见陆羽靖直接越过她走到了另一个人的面前。秦罗燕回头就看见,手执玉骨扇男人龙章凤姿地站在了城门口,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夏奕枫此刻雪白的衣袖泛着一丝妖冶的红色,他的墨发有几丝凌乱地落在额前,与此同时秦罗燕发现夏奕枫的神色阴沉地厉害。本以为他是不会再来东城见陆羽靖的,但此时此刻秦罗燕又觉得莫名奇怪——平日里容不得自己出一丝差错的七王爷,这幅样子简直堪称为狼狈。
“七王爷——”陆羽靖起身行礼“凉州一别,陆某人对于七王爷实在是记挂的很呐。”陆羽靖嘴角带着极为讽刺的笑意,望着夏奕枫几缕凌乱的发丝在额前飘荡,陆羽靖走过夏奕枫的身边的时候刻意停下脚步,一只手在夏奕枫的肩膀上搭了一下,用着有意无意的语气“七王爷,这绮罗香可是玄国女子在行房的时候用的,您可要多注意身子。”
秦罗燕站在距离两个男人不远不近的地方,陆羽靖刚才那番打趣的话完全落入了她的耳中,仅仅是一瞬间,秦罗燕下意识地去注视了一下夏奕枫的神色,如预料中一般的阴沉。
“王爷现在肯定还有要事处理吧,想必此刻王妃也是黯然销魂,至于陆某人,就由她带着便可。”秦罗燕还未从陆羽靖这番话里回过神来,就感觉有一股力道将自己拉了过去。
望了一眼陆羽靖搭在她腰间的手,秦罗燕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他们的私交还是有的,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轻浮的动作,明显是在向整个云逸挑衅。秦罗燕挣脱了几下未果,眉头不由皱紧。下面的官员开始议论,望向秦罗燕的眼神也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还请陆相放开凌某的未婚妻。”陆羽靖忽然感到脖子一凉,戏谑的眼眸望着眼前的来人渐渐深邃起来。凌初寒不知何时出现,此刻原本放在腰间的剑正架在陆羽靖的脖子上。
他见此情形想要,满不在意地回头望了夏奕枫一眼“这就是你们云逸的待客之道?本相真是大开眼界呢。”陆羽靖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秦罗燕的身上,那目光由刚开始的戏谑一下子变得残忍“未婚妻?罗燕,你到底要用多长时间才能给本相变得乖些。”陆羽靖的气息紧紧地贴近秦罗燕的耳侧,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那陆大人这副轻浮的样子又是做给谁看呢?”双方正在僵持期间夏奕枫的声音忽然响起,一如刚才陆羽靖的语气一般,带着淡淡地嘲讽。
陆羽靖旋即觉得无趣,立刻放开了秦罗燕,在此同时,凌初寒的剑也收回了腰间。陆羽靖嘴角的笑意渐渐收起,随后再也未看秦罗燕一眼,直接随着领事的官员走进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