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护士看了一下门口的窗户，挑着眉毛，“是危险病人呢，不过里面都给他们带了束缚带，平时我也没看见他发病时候的样子，应该不危险才对，谁知道呢。你可以去看，出来前或者有事都可以按墙上的按钮，这医院经费不足，人手不足，我还得回收发室呢。”
说完打开门，锦楠进去她又把门锁上，其实这很不符合规定，不过在这里也没什么规定可言了，那护士又说了一遍要走时候按钮，就离开了。
锦楠点头。
背后门上了锁，锦楠站在门口一时没动，半晌，“秃头？是我，我来看你了。”
床上人还是没动，锦楠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秃头睡的很安静，呼吸均匀，那睫毛的阴影洒在脸上像是个熟睡的孩子。
不同于曾经见过的沉稳魄力，也不同于发病之后那狂躁如野兽一般，此时宁静的就像个孩子。
她心里一阵酸涩，轻轻拍了拍他，“秃头，醒醒，是我，锦楠来看你了。”
那像孩童一般熟睡的消瘦脸苍白异常，慢慢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半晌才聚焦到她的脸上，然后震惊的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像是不敢相信的，伴着晶莹的闪动的眸光，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近在咫尺的锦楠，不敢相信，“锦爷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从他晶莹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此时颤动的双眼，锦楠心里一阵酸涩，忍不住伸手摸向他满是胡茬憔悴的脸，“是我，对不起，我来的有点晚。”
秃头摇着头，强忍住发红的眼眶，露出笑容，“我就，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许久未见，彼此经历都翻天覆地，他也在不是那强装陌生的秃头，压抑在心里那日日夜夜的渴望，此时再见到她的一瞬间，全都崩盘。
这一句再也忍不住了，锦楠背过身去，捂住嘴，努力将眼泪咽下去。
再回身也是笑着的，看着他双手裹在束缚里，想把它揭开，秃头却是摇头的退后了，“别，锦爷。”
锦楠执意将他的束缚揭开，秃头一得以自由，迫不及待的将锦楠拥入怀中，“对不起锦爷，我知道我秃头这辈子没机会这样，我生是无声哥的兄弟，死是他的兄弟，可是，就一次，行吗？让我抱抱你，我怕我以后没机会了。”
他知道，他从医生那里都知道了，以后他会渐渐变成一个禽兽，一个连自己杀死谁，都不记得的禽兽，真正的疯子，所以在这些日日夜夜里，从法院直接被转过来的这些个日日夜夜里，他唯一想的就是见见兄弟们，还有，有生之年，在自己还是个清醒的人的时候，能抱一抱她。
“说什么没资格，傻子，你是无声哥的兄弟，也是我锦楠的兄弟。你防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这里太可怕了，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
我秃头松开锦楠，摇着头苦笑，“锦爷，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在发病的时候，一开始我还有意识，可是渐渐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心里的那头狮子吞掉了，完全没有任何意识，神经中枢被破坏，还原不了的，我就是遗憾，没法再和兄弟们一起了。”
“别说傻话，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永远治不好的话，我当初以为自己要死，可我现在还不是好好的，听着秃头，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
你听我说，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大佐吸食的是冰毒，直到卡娅出现告诉我那是麻药，并配了一个解药给小墩子，所以说，什么破坏中枢神经我不信，九爷那些药放那么猛，我不信是解不了的毒药，只要找到卡娅，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在那之前，秃头你要好好的，别放弃。”
秃头眼中闪过惊讶，他不管现在锦楠是在安慰他也好，还是真的这样认为也好，他都很高兴。
因为他没有想过，锦楠有一天也会如此什么都不顾的拼命地想要将自己从这地狱救出去，就像是她对无声哥一样。
其实秃头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没有任何人讲过，他和无声哥一起被抓，他很高兴。
也许别人听了会觉得他是个变态，可是他真的很高兴，他能和自己最好的兄弟同生共死，并且，能沾了无声哥的耳光，让这个女人为自己急一次。有些话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的，放在心里，这样，就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听着秃头，我不会放弃，永远不要放弃，要在这好好吃饭，好好生活，我一定会找到方法让你从这里走出去，到时候，我们还要一起，所有兄弟都会一起的。”锦楠皱起眉头，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秃头点着头，也笑着。
“很抱歉，今天只有我来看你，可是我希望等接你的时候，能是所有人都在。”锦楠忍着酸涩，对着他微笑，夕阳从铁栅栏窗户w射进来，印着病房一片金黄，只是那金色上却是一条一条栅栏的暗影像是一只笼子，关住了一个人对自由的渴望。
“谢谢你，锦楠。”
这样的情景，锦楠再也控制不住，突然抱住他，“应该是我谢谢你，还好你还在，秃头，就剩我自己了，可是我必须坚持下去，因为如果我也放弃了，咱们就再也无法重聚。”
不止我们，这世界要有多少家庭离散，要有多少人分离。
锦楠此此是带着孤单和落寞而来，终于看到熟悉的人，却是这般境遇和情景，终于明白了曲吾生站在那个山顶上对自己说的话，不止无声，说出这话的方环，以及曾经那些牺牲的一个个卧底。
最渴望的，最缺失的，就是那烟火味。
“我认识的锦爷，就算一个人，也会一直走下去。”
从秃头的病房走出来，护士重新上了锁，她回头透过探视窗向里面看去，秃头站在地上对着她微笑，阳光就那样洒在他身上，那画面，锦楠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也不允许自己忘掉。
一开始，是她唱一场独角戏，后来，成了一场演绎的喜剧，再后来，当所有人都隐没在黑暗里，自己却不再决定那是一场独角戏，不是一个人的舞台，而是她应该拥有的世界。
她不再是孤胆英雄，她需要的，也应该做的，就带着所有人一起冲出黑暗，做一个勇敢的战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为的不只是和陆翰成并肩而战，还有，那些美好的笑容，亲爱的朋友，一以及肩上沉重的信仰和正义。
那护士还在唠唠叨叨说着什么，锦楠却是在想着如何开口说要见那个老k，只是，还没等说话，那边院子里就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年轻护士，看见胖护士就焦急的，“张姐，你快去看看啊，8号床病人又犯病了，现在在院子里发疯呢。”
那胖护士抬头往远处看去，锦楠也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病号服的女病人，没带束缚，大喊大叫着，用手刨地，像是狗一样的蹲在地上刨地，而最令人惊奇的是，她徒手竟然一两分钟就挖出个浅坑。
锦楠微微震惊，听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那么精神出了问题的人，也许无意中能激发人的潜能也说不定，锦楠胡思乱想着，那胖护士却埋怨的看着小护士，“找我干嘛啊，赶紧去找大夫啊，还有，你新来的这点事就蒙了，自己该干什么都忘了？赶紧准备镇静剂啊。”
那小护士慌忙点头，急急忙忙就冲着楼上跑去。
那胖护士皱着眉头，念叨着新人就是不靠谱，就撸胳膊往袖子的向院子里走去。
锦楠也跟着过去，此时院子里那个发疯的女人，已经将所有病人和护士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护士们到好，其他病人的表现则是各种各样，让人啼笑皆非。
有指着中间发疯女人哈哈大笑的，有哭着谩骂的，还要满眼崇拜跪地念念有词的，“受微臣一拜。”
也有指着那女人叫着挖掘机的。
一时之间平静的疗养院里，真是一出人间悲剧，又是一出人间喜剧。
所以当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夫带着一群急急忙忙的护士护工跑过来的时候，草场上已经乱了套了。
大夫指挥着护工将一旁的患者拉开，另一面皱着眉头叫护士将那女人按住，这边就开始拿出镇静剂了。
只是女人发了疯就如同洪水猛兽，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那么一挥手，将两个护士掀到一边去，头发散乱的挥舞着满手鲜血和泥土，等瞪大着眼睛，大喊大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一边说着，还一边继续福下身挖泥土。
几个体壮的护工过来强行的抓着她的手，期间被她又踢又挠了好多下，最后大夫眼疾手快的一针扎在那女人胳膊上，才慢慢平息，最后叫人抬回病房了。
不过刚才整个画面太过震撼，锦楠站在那一时有些发愣。
半晌，还是刚才那个胖护士在旁边感叹，“那女人曾经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孩子被活埋，案子结了，人却疯了，唉。”
锦楠心里一震，目光随着那个被抬走的女人，却是意外的对上了另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透过众人看过来，带着探究和疑惑，锦楠一愣，收回视线，那人却直径走过来。
身旁的胖护士，笑着恭敬地对着那人，“陆大夫，没想到今天是您值班，我以为是许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