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至，荀欢跟着谢漱前往赴约。阳夏城的热闹她自入城时便体会到，如今因着节日更热闹了几分。
走在阳夏城的街市中，荀欢手中拿着程灵方才买的乞巧果子，默默的咬了几口。程家的几个小姑子个个容貌娇美，如今走在前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若要让荀欢来给她们的容貌排个高下，荀欢也排不出来，程娇娇柔艳丽，程灵清秀灵动，程蓉国色天香，程萱静美如兰，各有个的气质。
想来老天爷对这些世家的姑子也是得天独厚，身份地位财富容貌，一般人想要的她们都有了。不过这倒也不算是幸事，拥有什么东西，也得付出什么。
“诶，荀欢，你可别把我的巧果都吃完了啊。”程灵的声音从荀欢身侧传来。
荀欢看了看手上的鲤鱼巧果，已经被吃了一半。
“这纸袋里还有这么多，怎么会吃完？”荀欢将手中装着巧果的纸包递到了程灵面前。
程灵嘟嘟嘴，道：“我也是担心你吃得太多涨了肚子。”
荀欢噗嗤一声笑出来，这程灵不免想得有些多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点克制力还是有的，倒是你……”荀欢转过头看着程灵道：“你怎么不和你阿姐一起，跟着我做什么？”
谁想程灵却一本正经的抓住了荀欢的袖子，凿凿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敌之敌，友也。敌之友，敌也。你小时候同阿姐不对付，便是我的友人，我的其他姐姐同阿姐关系这么好，便是我的敌人。”
程灵说得情真意切，如临大敌，荀欢又忍不出笑出声来。
“程灵，我其实并不讨厌你阿姐。”将程灵这般以为，荀欢立刻解释道。最多是有点嫉妒，荀欢在心里小声的补充道。
“那怎么行！”程灵皱了眉头，“大家都喜欢阿姐，我好不容易盼到一个你，你怎么可以不讨厌阿姐！”
她说话有几分孩子气，但荀欢听着总觉得她是真盼着她讨厌程娇的。
“你到底为什么讨厌你阿姐？”荀欢很是疑惑，程娇又不是什么歹毒的嫡女，为什么她的妹妹会这么讨厌她？
程灵歪了歪脑袋，道：“我啊，不讨厌她，只是不喜欢她。”
“有什么区别？”荀欢实在无法理解程灵的思维。
程灵眨了眨眼睛，为荀欢解释道：“喏，就例如你养了一盆花，有个人不小心打翻了花坛，花死了，你便讨厌那人，因为他做了不好的事情。但是，若是你养了那盆花，有个人便每天为你的花浇水施肥，你觉得她做的多余，因为这些分明是你该做的事，可旁人看来她却做的是好事，只有你一人不喜。”
荀欢看着程灵，没有说话。
“大家都觉得她做的是对的是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哪有这么多道理。”程灵续道。
荀欢半阖了眸子，似乎是在思考程灵的话。
程灵却嘻嘻笑道走到荀欢跟前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
荀欢回了程灵一个白眼：“古灵精怪的丫头。”
这么有趣的人儿，怎么《滟色妖姬》一书中却不曾提过？不过《滟色妖姬》角色繁多，许是出现过，只是荀欢不记得了。
街市上人来人往，不少少女郎君都戴着斗笠，大周民风算不上豪放，但却也不闭锁，戴着斗笠的少男少女若是遇上了可心的意中人，便会将斗笠摘下，邀请对方花前月下、风花雪月一把。
意中人啊，想到这个字眼，荀欢便想着若是此时宁赋渊在便好了。但转念又想着，她和宁赋渊还没有到这一步，只是若是能一同四处走走也不。
她在现世时二十有一的年岁，但如今情窦初开的却还像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似得。但是真的好喜欢，想到他的神情、他说话的语气、他习惯性的动作，荀欢心中便觉得温暖又充满希望。
“前面的道观里头可以拜织女，要一同去吗？”原本走在前头的程娇忽然停下步子对荀欢道。
谢漱也在一旁道：“阿欢不如一同前来？”
毕竟闲来无事，荀欢也不好脱离她们行动，正打算点点头应下，程灵却忽然拉住她的袖子，伛偻下腰来，对眼前几个小姑子出声道：“我方才乞巧果子吃多了，肚子有些难受，要去方便一下，你们让荀欢陪着我吧。”
几个小姑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尴尬状况。
荀欢却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此刻捂着肚子看起来很痛苦的程灵，倒不是因为程灵当着她们几人面说要去方便，而是那些乞巧果子一直在她手里，程灵根本没有吃半个。
她说谎做什么？
“不如我陪你去吧，这种事情还是不要麻烦荀欢了。”程蓉出声道，她和程灵是同父通母的姐妹，自小一起长大，关系自然亲密。
程灵立刻像拨浪鼓一样的拼命摇了摇头道：“不必、不必，荀欢陪我便好了。我和荀欢正好借这个机会沟通一下感情，毕竟她总要回建康的！”
程蓉皱了眉？
沟通感情？去茅厕沟通感情？
她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和旁人不一样，却没想到已经另类到这种地步了。程蓉刚想再说些什么，一旁的程娇却出声打断道：“若她要荀欢陪着去，便让她去吧，若是荀欢同意的话。”
程娇的视线落在荀欢身上，她脸上带着笑，荀欢却觉得脊背一凉。
程灵扯了扯她的袖子，给了她一个‘快应下啊’的眼神。
荀欢虽两头都不想都得罪，但眼下程灵处于弱势，同情心驱使下荀欢忍不住帮了她。
“我陪程灵去吧。”荀欢道。
程娇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随后对身边的几人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走吧，她们有婢女侍卫跟着想来也不会迷路。”
程蓉担忧的看了程灵一眼，一行人便随着程娇离去。
荀欢出门时素槐与薛崇都跟着来了，她倒不担心迷路。只是那几人走后，程娇便立刻直起身子来，看上去没有半点身子不适的样子。
“你要做什么？”荀欢心中隐隐觉得，程灵这丫头这般大动干戈定然是要做些什么。
程灵却拉住了荀欢的手，贼笑道：“拜织女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好玩的地方？荀欢打了个寒颤，委实不敢恭维程灵这句话，急忙想抽出手来，程灵却抓住了她的手，跑了起来。
两个女孩穿梭在灯火阑珊的夜市中。荀欢看着眼前灵动又活泼的少女，原本的局促也变成了笑容。分明是个奇怪的小姑子，她却如何都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有些觉得她可爱。
但是荀欢万万没有想到，程灵说得有趣的地方，会是一艘画舫。
无数的灯笼亮着，照亮了一般的夜空。灯火映在水中的倒影里，水面上不停有朗朗靡靡的音乐声传来，画舫上许多美姬舞蹈着。
程灵指着街市与画舫相连的那排排灯笼，对荀欢道：“你看那些灯笼。”
“灯笼怎么了吗？”荀欢应道。灯笼上的花样都是各种各样的，很是好看。
“那些灯笼上的花纹是我阳夏纺制局的绣娘亲手绣的。”程灵道，眼神中带着自豪。
荀欢有些吃惊的又将视线落到那些灯笼上，精致的纹样，栩栩如生。
心中一阵感慨，这个世界里令她惊艳的事物当真太多了。若是一开始还因为觉得陌生对这个时代有所抵触，那么荀欢现在可以打心眼里说，她是真的逐渐喜欢上了大周。
衣带当风、长袖广衫的名士，眉目多情、缱眷温柔的女郎，如画的风景、瑰丽的江山。
她所身处的这个时空里，有许多原本她见闻不到的美好。
“你便是带我来看灯笼的？”荀欢总觉得，程灵特地将她拉来可不是为了看灯笼的。
“自然不是。”程灵道，随后手往画舫上指去，“你知道殊容吗？”
殊容？
听到这个名字荀欢愣了愣，怎么连程灵都知道她？
荀欢点了点头道：“在建康时略有耳闻。”
岂止是略有耳闻，《滟色妖姬》一书都算的上是殊容的个人传记了。
“这女人倒是比我阿姐厉害得多，我阿姐连一个宁赋渊都解决不了，那女人却老老实实的收服了好几个男人，前些日子她从建康和那夏家的郎君一同来，这转眼间便勾搭上我哥哥了。”程灵笑道，全然是一副看笑话的态度。
荀欢挑了挑眉，道：“看样子你还很佩服她？”
程灵拍手道：“那是自然，男人娶三妻四妾并不一定是因为得到了那些个女人的心，还可能因为有权有势。而那殊容，什么都没有，却让那些男人全围着她转，这自然厉害。还有啊，你看，那些男人虽都知道殊容和别的男人的关系，当真殊容的面却不敢发作，老老实实妥妥帖帖的，这样的女人，当真是厉害啊！”
程灵对殊容又是一番褒奖。
荀欢愣了愣，殊容的厉害她早在《滟色妖姬》一书中便见识过，只是这殊容竟然又牵扯上了程家的男人？
她错愕的看向程灵，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