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事先行离去，女郎请便。”萧岚话说了一半，便打算告退。
荀欢自然不好意思追问，只是朝着萧岚微微欠身。萧岚毕竟是此次祭坛的祭师，该有的礼数应当是要尽的。
萧岚转身离去，荀欢却在想他口中的‘阿意’是何人。既然是丹女的话，定然是世家女出身。
荀欢暂且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四处转了会，便回了偏殿，巫舞的训练自然还没结束。荀欢便坐在走廊上。此时素槐刚好从远处走来，见是荀欢，便迎了上来。
“女郎，如今可以去沐浴了。晚上辰时太学生便要集中抄录《明经律典》了。”素槐对荀欢道。
荀欢点点头，从走廊的栏杆上起身。
看朱和成碧此时在偏殿门口，荀欢经过时便托她们告知谢微一声，二人皆是点头，荀欢便同素槐离开了。
偏殿同太学生所居住的厢房有些距离，荀欢来时去的是谢微的住处。不过幸而素槐似乎清楚知道路线，故而荀欢没有迷路。
“素槐，你连这祭坛都来过？”荀欢问道。
素槐却是点点头，应道：“大概是四年前吧，约莫同女郎一个年岁。”
如此，荀欢更加肯定素槐曾经是个世家千金了。只是，不知道王家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剥夺了世家身份，宁家的罪名是谋反，导致全族被诛。宁赋渊如何幸存荀欢不知晓，但当初的诏令是宁家嫡系皆诛，想到这一点荀欢便觉得胆寒，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帝皇实在太过残酷，竟然连一个人都不愿意放过。
但是宁家真的谋逆了吗？宁家世代忠良，为大周鞠躬尽瘁，若说谋逆，以荀欢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来，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是透过《滟色妖姬》一书来看也不尽然，她也不能因为一己之见便下结论。但当今陛下的狠厉却是无可置疑，宁家上下整整七十一口，除宁赋渊外无一存活啊……
荀欢心头一时间有些凝重，甚至连面前忽然多了两个人都未曾知晓。
“这不是王素小美人吗？”
一个猥琐的声音响起，荀欢抬眼，这才发现素槐几步之外站了两个男子。两个男子皆着一身锦衣华服，手上还戴着玉扳指。只是衣袍也掩不去他们的粗鄙，看着素槐的眼神也带着几分下流。
荀欢皱眉道：“你们是谁？”
那两个男子也注意到荀欢，先头的一个出声道：“这是哪家的小姑子？”说着又将目光钉在素槐身上，“这是你现在的主子？”
饶是想来波澜不惊的素槐此刻面上却流出了无法抑制的厌恶。
“滚。”素槐道，多吐一个字都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为首的男子啧啧一声，面对素槐毫不掩饰的厌恶，似乎更加兴奋了起来。
“王家出事之后，我们兄弟二人可一直挂念着你呢。你这是卖身到了那个世家里头，也告诉我我们兄弟个，我们也好给你赎身呢，是也不是呢？”
素槐眉头皱的更厉害，不过她没有继续和二人纠缠的打算，只是对荀欢道：“女郎，我们走。”
荀欢点点头，跟在了素槐身后，却不想那两个男子却又挡在了素槐面前。
“你们连人话都听不懂吗？我说了，给我滚。”素槐厉声道，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了几分威严。
而那两个男子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你还真当你现在还是王家的娇女？”话音落下，便要动手拉素槐，荀欢立刻上前，刚想开口驳斥，忽然有个身影插入了那两个男子和素槐中间。
“你们南谢当真粗鄙不堪。”一个低沉的男声落下。
——是谢安。
见谢安插手，荀欢也放心了一些，毕竟对面是两个男子，若真要动手，怕是她和素槐会处于弱势。
那对面两个男子见是谢安，便也收手了，往后退了几步。只是嘴上却还是不肯认输。
“怎么，北谢的少爷要来插手我们南谢的事情？”
谢家门户繁荣，但在前几代产生分裂，分成了南谢和北谢。谢安为北谢一支，荀欢的母亲亦是。
谢安却轻蔑的笑了一声，随后道：“你们不过是南谢养的两条狗，竟还敢自称南谢家的人。”
那两名男子听到谢安的话，脸色显然难堪了一些，却还是强做镇定道：“我们兄弟二人可不曾得罪过你，这是我们同这个女人的事情，与你何干？”
谢安的目光落在了素槐身上，素槐下意识的闪避开来，却直面上了那两个男子。
“王柏，王晨，我父亲当年好意救下你们，你们却害的我家破人亡，当年父亲收你们为义子，为你们冠上王姓，现在想想也是玷污了我王家的姓氏。我如今不同你们追究，你们倒来纠缠。”素槐声声控诉，荀欢联系上素槐先前同她说过的，倒也明白了几分。
谢朗也出声道：“南谢的狗也要注意自己身份，且不论如今是陛下祭天的日子，如今站在你们面前的可是荀家的女郎，快快离去也省的污了荀家女郎的眼睛。”
王柏、王晨从谢朗口中得知了荀欢的身份，立刻便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神情。
“哟，原来是荀家的女郎，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女郎，该死该死。”
他这话说得巴结，荀欢却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可以依仗，便冷冷的扫了二人一样，出声道：“滚，立刻给我滚。”
见荀欢不给他们面子，二人一时间有些僵直，但荀欢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荀家的女郎，怎么是别人可以欺侮的。连声说了几声抱歉，便忙忙跑开了。
只是面上做的恭敬，心中却如何盘算的怎么从王素身上报复回来。眼下王素在荀家，那便不能轻易动得。
素槐见那二人离去，忙对荀欢谢安道了声谢。
“多谢女郎。”“多谢写郎君。”
荀欢自然是不必她谢的，也多亏荀欢的身份可以依仗，让她有了‘拔刀相助，英雄救美’的机会。
谢安却是盯着素槐许久，让荀欢都有些尴尬，忙出声唤他：“谢七郎？”
“我们是不是见过？”谢安看着素槐，出声询问道。
“许是见过吧，不过大概无关紧要，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所以记不清晰。”素槐道，却没有否认。
这下倒是令谢安语塞了，少年人心中总有几分风花雪月的朦胧情怀，但素槐言语却是这般尖锐，令他少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我家女郎眼下还有事情，容素槐先行告退。”随后对荀欢行了个礼。
荀欢也看出素槐似乎是不愿意面对谢安，她自然是向着自家婢女的，对着谢安轻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其实谢安之前也见过素槐几次，却没有出声询问，也许当真不是什么重要的记忆。不过这也让荀欢留了几分心思，《滟色妖姬》一书中，谢安是娶了哪家的女子来着？荀家？顾家？夏家？还是程家？
素槐的步子走得极快，荀欢实在跟不动，便出声道：“素槐，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素槐的步子一僵，随后停了下来，慌张道：“抱歉女郎，我有些烦闷，怠慢了女郎，请女郎责罚。”
她说的恳切，自然是抱了让荀欢责罚的心思，只是荀欢又哪里会责罚她，只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心头烦闷也是正常的，我又怎么会责罚你。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开心些。”
不容易，这本书中的角色各有各的不容易。但荀欢身为来到这局中的局外人，心中想的却是，若是能改变什么便好了。
她没有能力帮素槐恢复原来的生活，但希望她能开心。
素槐却是笑了笑，道：“荀家对素槐的大恩大德素槐没齿难忘，又怎么敢劳烦女郎为我挂心。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素槐会好好的，日后也会开心起来。”
“嗯！”荀欢看着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只是，家破人亡的哀痛，当真是她三言两句能够消磨的吗？自然不会。
她看着素槐，在心中低低的叹息一声。
荀欢回到厢房时，住在她隔壁的谢漱以及荀清顾嫣还没回来，只是刚踏进太学生所居住的大院里头便遇到了一个她并不是很想遇到的人——冯怜意。
太学中女学生的数量本就屈指可数，所以安排住宿时便把东院西院的女学生安排在了一处。
荀欢想假装没看见她，她看到荀欢穿着一身丹女衣服便忍不住发声道：“你又不会跳巫舞，凑什么热闹？”
丹女的人选是事先便公布的，只有选为丹女才能学习巫舞。荀欢不在丹女之列，自然不会巫舞。
冯怜意语中带刺，但荀欢最后还是选择忍让。她总是心中有几分愧疚，那也是出于良知，而非对于自己罪行的承认。
但荀欢的不作回应似乎更加引起了冯怜意的不忿。
“喂，我在和你说话呢？”冯怜意叫道。
荀欢暗自无奈，如今的冯怜意和先前事情未揭露时的冯怜意前后当真是两个人。想来她们姐妹感情深厚，她这般转变定然是有所原因的，只是将一切罪责都归咎在她荀欢身上，是否不公？
她抬眼看向冯怜意，心中已经有所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