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的结果显然是失败的,荀欢不知道原来的荀欢写字写得如何,但肯定不会同她这般蹩脚。
荀欢心中顿时感觉无望,自怨自艾的一会,却听一旁宁赋渊轻轻嗤笑了一声。
“你不擅长写字?”宁赋渊询问道,但是语气却没有丝毫鄙夷。
荀欢自知被看穿,不过因为对方是不了解荀欢的宁赋渊,所以索性也不再伪装,坦白道:“我的确不擅长。”
“今日抄录的资料都要交由太常检查一遍。”宁赋渊提点到。
荀欢立刻皱了眉头,把自己写的这些交给太常,只怕他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荀家的女儿。
“怎么办?”荀欢只能半靠在桌子上扶额着急。
眼前却忽然出现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手下是一摞抄录好的《明经律典》。
“既然你写不好,那不如描一遍。”宁赋渊对荀欢道。
荀欢抬眼看了宁赋渊一眼,她知道这是宁赋渊的好意,而眼下似乎也没有其它办法,她接过那摞纸,道:“可是,太常会不会看出来?”
她的眼睛眨了眨,看得宁赋渊嘴角不由得又流露出了笑意。他其实大可以不管她,但看到她这般直言不讳的模样,便不由得想要帮她。
“我用别的字体写便好。”他这样说道,手前的宣纸上随着他的笔尖转动游走,便赫然出现了一行流畅风雅的行书。
荀欢看了看手中的那叠纸,对照了下宁赋渊方才写出的字体,接着便用手捂住了因为吃惊而张大的嘴。
这也太厉害了吧!
“放心了?”宁赋渊微微挑了眉毛,神情淡然。
荀欢不由得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虽自知给宁赋渊听了麻烦,但是眼下的情况却只好麻烦他了。
荀欢握好笔,开始认真的描摹起来。
空旷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的纸张稀疏声和灯漏的滴答声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砚才出声道:“停。”
她搁下笔,刚好险险描完宁赋渊那一摞纸。
荀欢将自己那摞叠好,随后将宁赋渊那叠纸递放在了他桌上。宁赋渊也抄完了自己那份,将荀欢递来的那份置在一旁。
荀欢看见了宁赋渊这般动作,不由得有些愧疚,他原本是不用再抄一份的。
“后日便是祭天了,你不如将这份带回去好好抄录几遍,祭天那七日你所抄录的那几份,定然是要你自己亲手所出方能表现诚意的。”宁赋渊出声提醒道。
荀欢愣了愣,随后立刻点了点头。
值日的学官依次将抄录的《明经律典》收去,按照名字编好号。抄录完《明经律典》的学生们纷纷开始收拾笔墨纸砚,准备离开。宁赋渊也已将东西收拾好,见他要转身离开,荀欢立刻叫住了他。
“宁赋渊。”
他听到荀欢的声音便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她。
“何事?”
“多谢!”荀欢看着她说道,他帮她的次数太多,连荀欢自己都数不过来。但是她能和他说的,只有一句‘多谢’。
宁赋渊笑了笑,只道了一句:“不必。”
便转身带着自己物什,离开了。
谢漱一行人此时已经收拾好东西前来,见荀欢同宁赋渊说话,在宁赋渊走开之后谢漱立刻走上前去拉了拉荀欢的袖子。
荀欢看向谢漱,她的神情有些严肃。
“阿欢,你最好离那个人远一些。”谢漱在她身边低声道,荀欢不明所以。
“当年宁家的事情长辈们都默契的不愿提起,宁家嫡系仅仅只有宁赋渊一人存活下来,你若不想沾染上是非,最好离他远一些。”
宁家的事情荀欢通过《滟色妖姬》一文荀欢已有所了解,谢漱的话也是出自好意,只是荀欢对于宁赋渊,毕竟存着同情与感激,她无法用和别人一样的眼光看待宁赋渊。不过因为谢漱的话,荀欢也大概明白了为何宁赋渊纵使孤身一人。
他有一身的才华,却被人视为祸患与霉星,许多学子发自内心的佩服他却不敢靠近他。
只是这样想着,荀欢又有些难过了。
“我知道了。”她对谢漱道,却没有疏远宁赋渊的打算。
祭天的日子来了,荀欢拿着宁赋渊借她的稿子日夜不停的抄录,总算有了些起色,至少《明经律典》上的字,写得不是那么别扭了。
祭天仪式总共要花上七日,众学子们需跟随皇家的车队一起前往钟山祭天。
祭天前一日的早晨,谢微亲自来接了荀欢。谢微作为这次祭天仪式的丹首,拥有一定的权限。丹首是祭天过程中巫舞的引导者,来指挥丹女的巫舞与仪态。上古时期的巫舞原是为了通灵,只不过历朝历代交替下来,便空余了一个仪式。
丹女皆是世家所出的女子,荀欢没有跳过巫舞,所以不在其中,不过谢微顾嫣和荀清却是在其中。
谢微是丹首,车队自然与太学一行人不在一列。谢微看了看眼前完好的荀欢,这些日子放在心头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前些日子她听说欢儿落水一事十分忧心,只是肩上担着丹首的担子,所以没有办法走开,今日便匆匆的赶来了。
荀欢看到谢微这般慌张便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了,即刻便出声安抚道:“母亲,我很好,之前是稍感风寒罢了。”
谢微也知道荀欢在安抚她,便道:“你看我这个做娘的,竟连女儿都照顾不好。”
谢微生得明媚华美,只是面对着荀欢眉宇间皆是颓废之色。
“母亲说得什么话,我这辈子能成为您的女儿已经是求不得的缘分了。更何况母亲担着这丹首的职责,若是这般忧心忡忡,又如何指引那帮丹女跳巫舞。”
荀欢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微,毕竟真正的荀欢已经死去了。或许因为她不是真正的荀欢的关系,所以对着荀欢周遭的事物或多或少是有些疏远的。
“是,我还得指导她们跳巫舞。”谢微这样说着,脸上的阴霾也驱散了一些,说着便又拉起了荀欢的手:“前些年我问过你愿不愿学巫舞,你执意不学我也无法,要知道那些世家的娇女都是为了当一次丹女而使劲浑身解数的。”
荀欢心中却暗自舒了一口气,幸好原来的荀欢不会这个巫舞,若是到时候在祭祀时出出了什么岔子,只怕是要被拖下去斩首。不过若是荀欢会巫舞,她也会想尽办法推辞,毕竟性命最重要。
不过,不会自然是最好。
“人,有擅有不擅,有喜有不喜,母亲是知道的。”荀欢道。
谢微慈爱的摸了摸荀欢的头道:“当初我学巫舞时也是不喜的,不过我看母亲跳了一遍便立刻喜欢上了。跳巫舞的丹女可以得到帝子丹朱的庇佑,女儿家自然是有很多心愿的,有所庇佑也是好事。”
“母亲那时的心愿是什么?”荀欢好奇的问道。
谢微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摸着荀欢脑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母亲?”荀欢出声唤谢微,想来自己大概是说错了什么,谢微才会这般失态。
“没什么,不过想起了一些与你父亲的旧事罢了。”她笑得勉强,荀欢想,荀攸大概是谢微心头上的一根刺。只是用情太深,即使挂在心头百般疼痛却也不愿意割舍半寸。
若是她能知道荀攸的想法便好了,如果两个人心中彼此都有对方,谢微大概便不会这么痛苦了。只是看谢微的态度,想来不是如此。
“说这些干嘛呢,娘给你带了件衣服,待会等到了祭坛给你换上。虽然你不跳巫舞,但这丹女的衣服我还是想让你穿上看看的。”谢微脸上写着雀跃二字,不过是穿个衣服,而不是跳那什么舞,荀欢自然是乐意接受的。
皇家的仪仗浩浩荡荡,花了半个时辰才到了位于钟山的祭天坛。
说是祭坛,但其实是隶属于皇室的一系列建筑群。但是祭坛并非大周的建筑,而是从几百年前的一个朝代继承下来,大周在开国初修葺过一次,主持修葺的便是陈留江家。
又是陈留江家,荀欢原本便对陈留江家有所好奇,只是先前宁赋渊在书阁中给她提及过,她怕从宁赋渊口中说出什么了不得的秘辛所以不敢追问。但现在看来,陈留江家面纱太过神秘,诱得荀欢也想揭开。
素槐搀扶荀欢下了马车,祭天仪式肃穆庄严,荀欢一下车便看到众人在按部就班的处理着各自的事情。
“女郎,走这边。”
一个女声传来,荀欢定睛一看,原是许久未见的看朱。
此时谢微也下了马车,身边跟着成碧以及她自己的两个侍女。其实原本看朱和成碧都是荀欢的侍女,只是太学中有规定,只能带一位婢女,所以母亲将最沉稳的素槐留在她身边,而看朱和成碧则留在家中。
整个祭坛是圆形的,最中间是供祭祀用的石坛,祭天的仪式便在这里举行。但因为还没到那个时候,所以最中间的道路不易于通行,荀欢一行人得从右手边绕道进入后方的大殿之中。脚下的石板路不知道是由什么材料制成的,穿着木屐踏在上面声音显得格外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