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欢站在楼下等了许久，仍不见程灵前来，便又上了楼，迎头便见一个花娘走来，姿态袅袅，花枝招展。她瞥了荀欢一眼，便道：“若是要寻同你一同前来的那个姑子，她只怕现在同夏大人正快活着，你如今去了，只怕扰了她们的好事。”
她的话说的这般露骨，令得荀欢不由得蹙了眉头，荀欢没说什么，仍是自顾自的往房间走去。
到了门前，正想敲门，便便听程灵断断续续的嘤咛声传来。
香艳又朦胧，像是四月的雨。
荀欢抱紧自己的双臂，下意识的退开一步，心却冷了一半。
夏明睿他对于程灵，究竟是什么态度？这般不明不白的便要了她，对程灵来说，究竟算什么？
程灵哭着哀求道，夏明睿却冷了眸子，口中沙哑道：“你说你愿意的，如今又是不愿了吗？”
夏明睿并未尽兴，他起身，随后拿起置在屏风之上的外袍随意的穿在自己身上。
程灵呆愣了好一会，才缓缓出声道：“夏哥哥，求你不要走……求你，别去那些女人那里……”程灵已是满脸泪水，从一个少女变成一个女人的过程竟是这般狼狈，但若是这般能令原来那个夏哥哥回来，那么她也无怨无悔。
夏明睿的动作一顿，他披着衣服到了躺在床上的程灵面前，用手理过她额前散乱的发，口中道：“你应当知道男人到了这种时候都是禽兽的，我也一样，那么既然如此，你为何却仍是不对我死心呢？程灵，我问你，我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一厢情愿为我这般？我宁可你一直骂我混蛋……”
程灵却用力的摇了摇头，她此刻分明已经疲惫至极，却还是伸出手抚着夏明睿的脸，她眼中情真意切，令得夏明睿羞愧万分。
他有什么好，值得她这般为他，却还无怨无悔。
“我的夏哥哥，你其实比谁都温柔，你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那颗温柔的心。可是啊，我希望告诉你，这世间并不是处处都是不公平又无奈的，你为何要将夏家的卑鄙肮脏的那面揽在自己身上，你是你，夏家是夏家，我盼着你做回记忆中里头那个夏哥哥，而并非沦为夏家的附庸。”
说到这里程灵却不由自主的嗤笑出声来，道：“你看那殊容分明是建康城第一名妓吗，但她的温柔乡竟不能抚慰你半丝半毫，若是你心中真的有她我自是会放手，可夏哥哥，你终究只是贪图那一时的欢愉吧，有些事情，并不是逃避就有用的。”
夏明睿苦笑一声，随后抚着程灵的脸道：“我真是禽兽不如。”
程灵却是努力的对着夏明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来，道：“那么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夏明睿确是叹息一声。
“我会娶你的。”他对程灵说。
程灵却是摇了摇头道：“若是你觉得我们做了这些，便因为要负起责任来娶我，大可不必了……就算日后嫁不出去，程家要养我一个姑子也还是养得起的。”
夏明睿嗤笑一声，眼神却逐渐温柔起来。
“我想娶你。”他说。
程灵却是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我想娶你，娶你程灵，娶你为妻。”他毫不耐烦的，又一字一顿的同她重复了一遍。程灵恍然，仍是不敢置信，口中扭捏：“可你对殊容……”
夏明睿捏了捏程灵的脸道：“方才是谁说我其实并不喜欢殊容，只是单纯追求那一时的欢愉罢了的？”
程灵却是霎时间又红了眼眶，道：“我也只是揣测，我纵使骄傲自满，可在你跟前，却总是缺了份自信。我记得你以前还说过会喜欢阿姐那般女子……”
她对程娇的不喜欢，却也有部分来自于夏明睿。小时候因为夏明睿同程娇年纪相差无几，平日里也算攀谈甚欢，故而那时候她便有些嫉妒程娇起来，总是故意跌倒，以此来引起夏明睿的注意。
而那时的夏明睿总是很温柔很温柔的问她，摔在哪里了，她借口撒娇走不动路，也是夏明睿背着她走了好大一段路。
她记忆中的夏明睿是那么温柔，只是后来夏哥哥父母双亡之后，他便整个人都变了模样。
冷酷自私、纵情神色、纨绔不堪……再没了记忆中那般模样。
阿姐说他为这建康浮夸骄纵的风气所感染，又言人总是会改变的。
可她不信。
她不信，所以一直不愿放弃，她的夏哥哥，一定还是记忆中那般温柔的模样。
她与阿姐不同，为人处事没有耐心，不懂磨合，也不似阿姐那般大度，为大局考虑。可是唯有夏明睿，是她最坚定、最想要实现的目标。
而眼下，她的夏哥哥是不是回来了呢？
“我从来未尝想过会对你动心。”夏明睿坦白道，又温柔的抚着程灵的脸，“你在我记忆中的样子，永远是那个刻意摔倒央着我来背你的小姑娘，便是如今，也好似能够听到你追在我身后，不断的唤我夏哥哥……程灵，我想我的确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夏哥哥了，我如今行事的手段狠辣，只怕是你都不愿意相信。”
“我知道的，你其实心里头装着百姓的。你心里头有那么多的抱负，只是眼下夏家这般环境无法令你实现，故而你在其中痛苦挣扎。”
夏明睿豁然一笑。
“你倒是什么都明白。”他说道，语气轻快，似乎卸下了许多重担。
程灵也粲然一笑道：“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啊。”
从一开始的依赖不舍想要独占他的温柔，到如今的怜惜喜欢和执着，她一直都在看着他的夏哥哥。她虽是固执，但也知道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如今他回应她了，这比什么都好。
程灵是被夏明睿抱出来的。
荀欢见着门被打开的时候，还是愣了一番。程灵和夏明睿在房间里头的话荀欢只听了头两句便退开了，故而后面的话未曾听全，见这二人这般出来，又极为契合的模样，想来二人之间的心结都已经解开了。
心中虽是欢喜，但程灵靠着夏明睿慵懒疲倦的模样不由得令荀欢微微皱了眉头。
“夏明睿，你对程灵的心意是否也同她一般呢？”她出声询问，她只看到程灵勇敢的追逐，却没有看到夏明睿的回应。
话语出口，荀欢却忽的觉得自己好似老妈子一般。
夏明睿仍是那般纨绔的样子只是因为程灵眉眼似乎柔和了一些。
“我的心意我自是清楚，不用旁人关心。”
他这般话说得很不客气，程灵立刻为他圆场道：“我同夏哥哥现在已经说清楚啦，荀欢你不必为我担心。”
既然她们之间的问题已经解决，荀欢如今插手倒也算是多管闲事，故而，荀欢道：“你切莫辜负程灵。”
想起初来大周时，她还曾听过夏明睿和殊容的活春宫。如今夏明睿却和程灵成了一对，这《滟色妖姬》一书里头的故事已经比最初最初有了太多的改变。
可是这也恰恰告诉荀欢，许多事情都是未尝不可以改变的。
时间一晃便到了六月。
谢漱和周瑾成婚。
谢家嫡女同皇室的联姻，这对于建康城来说的确是一件大事。
而周瑾的婚事也是铺张得厉害，全然不似周泽同顾嫣那般低调。
迎亲那日，荀欢在谢漱的闺房里头，看着婢女为谢漱梳妆，她本就生得极美，此刻身着红装更是容色倾城。而那周瑾本就喜欢美人，想来应对谢漱很是满意。
“荀欢。”在婢女梳妆完后退出门去，她忽然出声唤荀欢。
“怎么了？”荀欢下意识便回应道。
“其实他娶我，对他并没有半分好处，王妃是谢家嫡女这个身份，只会更加令他招来陛下的忌惮。”谢漱道，她头上的红盖头下挂着流苏，微微晃着。
“但是他却还是……”荀欢喃喃。
“嗯，我其实也很奇怪。我当初，是希望他能够娶你的，谢家早已站在他这边，故而娶我与否无关紧要，而荀家态度暧昧，若是娶了你，怕是更容易拉拢荀家。”
荀欢挑了挑眉，有些不悦道：“你倒是好算计。”
谢漱嗤笑一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要再记恨我了，更何况我只是那般想的，嫁与不嫁还不是由你决定吗？”
她说得这般轻描淡写，荀欢委实无奈，任谁被算计都不会开怀，不过看在她是谢朗舅舅的侄女份上，姑且不再同她计较，下不为例。
“那你对他，有男女之情吗？”谢漱心里头装着一整个谢家，周瑾会是她心头所爱吗？
而出乎荀欢意料的，谢漱却是点了点头。
“我啊，其实很早便喜欢他了。”她道，语气缓缓，站在后头的荀欢却仿佛能看到她如花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