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欢出了房间，同顾澜笙一起到了门口，刚想踏出去，便被门口的侍卫拦下。
顾澜笙皱了眉头出声询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侍卫回道：“郎君，夫人吩咐过，荀家女郎不能离开这里。”
顾澜笙却是冷笑一声道：“你们是顾家的侍卫还是我母亲的侍卫，我母亲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是吗？”
“这……”侍卫面露为难之色，但终究不敢违抗谢瑶的命令，而对顾澜笙道：“郎君，我们也是身不由己……”
“让开！”顾澜笙拉着荀欢的手上前一步，侍卫上前拦下，他抽过一个侍卫腰上的佩剑来，随后对二人道：“我是顾家的嫡子，我母亲虽是主母，但终究无权干涉顾家人的决定，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是要做顾家的侍卫，还是我母亲的侍卫？”
侍卫们面面相觑，随后退开一步，为二人让出了一条道来。
“我的笙儿真是长大了，连母亲的话都不听了。”原以为二人能走掉，却有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荀欢抬眼看去，正是谢瑶从不远处走来，身后还跟了荀清。
“阿清！”荀欢惊讶出声。
随后荀清缓缓走上前来，顾澜笙拉着荀欢的手，将她挡在了身后。
荀清抬头看他，眼中有几分无奈，紧接着便对顾澜笙道：“我知道你不喜我所做的这件事情，但是如今我有话要同阿姐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
荀欢虽是恼荀清的背叛，但是如今看她这般前来，许是有事要同她说也不一定，便松了顾澜笙的手道：“让阿清同我说会话吧。”
顾澜笙应了声好，便退到一旁，荀清和荀欢一同走到小院子里，荀清见四周无人，才止住了步子。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荀欢看着她的眼睛出声询问。
“我……”荀清缓缓张了口道：“我没什么要解释的。”
“你为何要帮顾家挟持我来，为了荀家吗？”荀欢又问。
“荀家是一个原因，可阿姐，嫁给他你会幸福的，他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她一直在看着她，所以也比谁都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我……知道。”荀欢看着她，看着她眼中的哀伤，似乎也没有那般讨厌荀清了。分明被强娶被挟持的是她，可她看她的眼神，比她还难过万分，“这样你便快活了吗？”她又出声道，“看着别人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你便快活了吗？”
她真不明白，荀清为什么这么做。
“我的感受无足轻重，但是他欢喜便够了。阿姐，你永远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你和宁赋渊，你也永远不知道他为了你愿意舍弃多少东西……即便感情一事不能强求，可即便是磐石，都能为他所动，阿姐，事已至此，你敢问你自己就没有片刻为他动容吗？”
没有片刻吗？她早就为他动容了。
可是她不是原本的荀欢，即便为他动容，但至始至终都是李代桃僵，原来那个少女的感情，还是她自己的感情，都分不太清楚了。
哪怕是这样也没关系吗？
“阿清，你不明白……”她不明白，原本的荀欢早就死了，这个躯壳里的灵魂，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我是不明白，可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荀家，你都要做他的妻。”荀清道，“你被强娶一事已经暴露，族中因为你耽搁了回江州的行程，如今你只要同你母亲说你是自愿嫁给顾澜笙的，荀家一族人便可离开。”
“我的感受便不重要吗？”荀欢看着荀清嗓音有些哽咽。
“你既同宁赋渊恩断义绝，那么嫁给顾澜笙再好不过了……”随后荀清跪下来，又道：“阿姐，我求求你，为了荀家，日后建康战乱在所难免，你忍心看一族人受苦颠沛流离吗？阿竹他还这么小，日子还很长……阿姐我求求你……”
荀欢紧抿着唇，她其实应该恨荀清，或是一脚把她踢开的。但是，但是她明白，在这大周挣扎的女子的苦痛，她们皆不为自己而活，而家族而活，她们不可恨，却是可悲的……活到没有自我，没有灵魂，甚至连所爱之人都要拱手相让。
但是，一人换一族，怎么看都是最好的选择。
好啊，好啊，她明白了，这很好。
“好。”许久许久，荀欢才吐出一个字。荀清抬起头看她，她的脸上分明没有什么表情，一瞬间却令得荀清心中难受万分。
她分明没有做错什么，阿姐这般成全，对荀家来说是最好的……可是为什么，看着阿姐这般神情，她觉得自己做错了？
“好，我明白了，我会做他的妻子，我会告诉母亲我是自愿的……这样可以了吗，阿清？”她淡淡的说，意识好似被抽离一般。
“对不起，阿姐……”
荀清的道歉声在荀欢耳畔响起，她微微勾了唇，其实，也没有什么道歉的必要，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荀欢与荀清又回到了前院，顾澜笙见荀欢前来，立刻便走了上来。荀清看了顾澜笙一眼，随后便别开了眸子，走到谢瑶身后。
“劝好你阿姐了？”谢瑶看向荀清道。
荀清没敢应声，只点了点头。
顾澜笙却是不敢置信的拉住了荀欢的手：“小欢，她方才对你说了什么？”他关切出声询问。
荀欢摇了摇头道：“只是叙了会旧罢了。”随后她看向谢瑶道：“瑶姨，嫁给顾澜笙一事是我自愿，你可否让我见一见我的母亲，让我将此事同她说清楚？”
谢瑶想了一会，随后开口道：“阿姐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你便是说你是自愿的，阿姐定然也不会依。”
“既然如此，可否先让我荀氏一族先出城，我保证不会离开。”荀欢又道。
谢瑶却是笑了：“顾家早已放过你们荀家了，只是因为你一事才耽搁下来。”
“即是如此，何不让我同荀家人说清楚？我保证不会再逃。”荀欢道。
谢瑶仍是迟疑。
而荀清此时却出声道：“我待在这里做人质，你让阿姐回家将此事说清楚吧。阿姐是心软之人，自然会顾惜我性命。”
荀欢有些错愕，她倒是越来越看不清荀清了。
不过荀清此言一出，谢瑶却也觉得合适，便开口道：“即是如此，你便回去，不过若是三日内没有回来，你妹妹的性命许是留不住了。”
荀欢冷冷的看了谢瑶一眼，分明这个人是顾澜笙的母亲，却没有半分像他，她相信她这般心狠手辣的确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母亲，你太过分了！”顾澜笙拉住荀欢的手，便要夺门而出，谢瑶身后的仆从却将他拦下。
“你既是这般清闲，便想想自己能为顾家做些什么，省的整日帮衬外人，忘记自己姓什么。”谢瑶的冷言冷语落下，好似完全不拿顾澜笙当做自己的孩子，只是顾澜笙却冷静了下来，转而道，“即是如此，那我要同小欢一起去荀家。”
“去吧。”谢瑶却是轻描淡写的回道，“你到底是阿姐的女婿，不去见见倒是可惜了。”
荀清被扣留，荀欢和顾澜笙启程前往荀家。
马车上，顾澜笙一直紧紧的皱着眉头，荀欢知道他是在责怪自己，便出言宽慰道：“你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他却忽然伸出手抱住了荀欢，随后道：“小欢，我一定会让你离开建康的。”他说得信誓旦旦，好不似作伪。
荀欢却是苦笑一声，没再说些什么。
回到荀家之后，荀家立刻去见了谢微。谢微见是荀欢回来，很是震惊，把她拉离顾澜笙身边。谢微看着顾澜笙的眼光充满敌意，荀欢忙忙出声为他解释道：“母亲，我没事，是顾澜笙送我回来的。”
谢微却是紧紧将荀欢护在身后。
“即便是为了荀家，我也不能牺牲我的女儿。”她道。
“母亲，我是自愿的。”荀欢又出声道。
“什么自愿？想来是谢瑶又拿荀家拿捏你了吧？我不允，便是你说自愿，我也不允。”谢微说得斩钉截铁，荀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清楚，只是顾澜笙此时出言道：“若是夫人愿意相信我，我有个办法能让小欢同你们一起全身而退。”
谢微狐疑的看向顾澜笙。
按理说顾澜笙这孩子也是他自小看大的，荀欢自小同他亲近，他的秉性她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可是他到底是顾家的人，他愿意为了欢儿而不顾惜他们顾家的利益？
“母亲做事不计手段，只在意结果。但我无法认同她这般，希望您能够相信我。”
谢微低下头略略思考，许久才道：“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明启七年冬，荀顾二家联姻，荀氏女欢嫁与顾家三郎。
这场联姻来得忽然，一时间满城风雨。
而花轿之中的荀欢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帕子，这短短三日，是她第二次做新娘了，嫁的还是同一个人。心头百感交集，可是想到荀家一族想来此刻便在出城的路上，便觉得自己这般决定，也是有意义的。
迎亲之路百般热闹，原本城中颓靡的气氛因为这场亲事也吹散了不少，而骑在马上的顾澜笙却神情凝重，若是他没有预估错，如今羌狄已经破了淮阴，往徐州而来，至于谢安周瑾，只怕是起了谋逆之心，他们领兵前往淮阴，之后却再无消息。
顾家树敌太多，如今已没有退路，只能保住周况与他的帝位。
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他手心里头，随后融作雪水。
他是顾家人，便注定他要为顾家谋算，但这谋算之中，决不能涉及小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