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笙离开建康的那一天晚上,荀欢又做了那个梦。梦中是一片火海,她急匆匆的走着,似乎是为了寻找着什么,尔后梦的一半交叠着,巫铃声不断响起,耳畔有人一声声的,不断唤着她小欢。自那日看了巫舞之后,她便不会再做这个梦,可是如今,又出现在她脑海中。
巫铃声不断地响起,又好似有人在她耳畔不断说着,回来吧——回来吧——
眼前的火焰越来越大,漫透了荀欢的整个视线,荀欢光着脚走着,眼前忽然出现了顾澜笙的身影,她张口想要唤他,大火却忽然一哄而上,将顾澜笙完全吞没……
“顾澜笙!”
荀欢尖叫,从梦中醒来,额角已竟都是冷汗。
“女郎怎么了!”睡在格局的素槐听见荀欢的尖叫声便匆匆赶了来,荀欢此时正坐在床上,因为梦中的情节不断地喘着气,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因为梦境的关系,她的心跳早已乱了节奏,如今又平缓下来。
“素槐,我做了个噩梦。”她抓着素槐的袖子喃喃道,那画面太过真实,令荀欢没由头的有些惶恐。
素槐忙忙顺了顺荀欢的背,扶着荀欢的手安抚道:“梦里的事情算不得真的,女郎不要过于放在心上。”
荀欢半阖眸子,总算缓过来一些,对素槐道:“你经历了那些事情,如今还要来照顾我,我……”她顿了顿,又道,“不如你再休息月余,让成碧替你一段时日,她先前侍候了一段时日,我也总算习惯些。”
其实荀欢平日里也没有让谁伺候的习惯,习惯了大周的日常之后,平日里穿衣起身都是她自己做的,如今她这么一说,只是为了让素槐心里头好受些罢了。
素槐却摇了摇头道:“平日里闲着便更想念父亲,倒不如忙起来,有些事情也都顾不上了,自然无暇难过。”
荀欢叹气一声,若是忙起来能令素槐心中好过一些那也是好的。这世上有太多凭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的事情,她能替他人伤感,最后却始终没有能力改变什么,正如舅舅所说,她的确‘无能’。
“素槐,也许我的确帮不上什么,但你若有什么难处,请务必告诉我。”她握着素槐的手,眼眶微红,那场真实的梦境还令她心有余悸,素槐却是笑了笑,随后回握荀欢的手道:“女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荀欢抬眼看素槐,她分明笑着,眼中却没有半分轻松,她知道她在安慰她,所以也不打算拆穿,顺着她的意思握着她的手道:“会好起来的。”
痛苦悲伤的事情也许会有很多,但若是心中毫无希望,只会令自己更加痛苦。
会好的,会好起来的,荀欢一遍遍祈祷着。
又过了几日,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结业的关系,太学中也逐渐空荡下来。
荀欢本想,这辈子都再也不想见到殊容。先前是她太过天真,想着她同殊容没什么过节,她便不会动她。但她终究是《滟色妖姬》的女主,还每每不按套路出牌,而荀欢没有想到,她又见到了殊容,因为薛崇。
薛崇自那日同殊容发生了那档子事情之后便消失了一段时日,再次出现时已向荀欢的父亲荀攸递了辞呈。
他原是荀攸手下一名出色的侍卫,因为荀欢遇刺一事被荀攸调到了荀欢身边做侍卫。薛崇平日里头为人低调,荀欢全然没有身边凭空多出个人的感觉,只是听说他向父亲递辞呈的时候,荀欢才一时间觉得有些伤感。他为何向父亲递辞呈的原因荀欢自然不知晓,只是离开的那一日,荀欢惦念着总算相识一场,特意送了送他。
太学门前,一驾马车缓缓驶来。薛崇从太学里头走出,肩上背了个包裹。荀欢走在前头,素槐走在后头,马车停在门口时,恰好荀欢与薛崇已经到了门口。
车夫牵住缰绳,停了马蹄,车帘被掀开,一个娇媚的面容露了出来。
荀欢眯了眯眼,退开一步,那马车之中的,正是殊容。
她猛地看向薛崇道:“你离开荀家便是因为她?”
薛崇的决定荀欢自然无法干涉,可是若是因为殊容,荀欢还是想问上一问,他这般抉择,是因为男女之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女郎若是想知道,问我便是。”殊容从马车上走下,那个先前荀欢见过的名叫阿秀的姑娘跟在她身后。她下了马车之后便朝荀欢这边走来,想起先前的事情荀欢心中还有些许忌惮,下意识的退开几步。
她怎么敢去问殊容?她不按套路出牌,便是只有一次,荀欢也怕了。还好先前在她身边的是顾澜笙,他虽是喜欢荀欢,但始终是个正人君子,不会乱来。也幸而之后宁赋渊来了,所以最后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而殊容却似乎看出了荀欢的想法,微微一笑道:“女郎那日……过得可好?”
她此言一出,荀欢心中一阵尴尬,又找不到什么话辩驳,便哑在当场。她还是恼殊容对她用那般手段,可殊容如今看来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她是觉得自己做的理所应当,所以心中毫无愧疚?
既然她惹不起殊容,难道还躲不起吗?荀欢不欲与殊容多言,转身便打算走,殊容却在此时出声唤道:“女郎留步,我有话要同女郎说。”
荀欢哪敢留下,脚步又加快了些,此时薛崇也忽然出声道:“女郎,我保证殊容不会再做先前的事情了,你不如试着听她要说些什么?”
闻言的荀欢立刻眉头一挑,不可置信的看向薛崇,难道连老实低调的薛崇都被殊容所惑,成为她的裙下之臣了?女主光环的魅力令荀欢很是胆颤。
薛崇看着荀欢的神情,便知道荀欢定然不信,便又道:“女郎,我到底是荀家的侍卫,便是之后不是了,也断然不会做出有害荀家的事情,若是殊容再对你做出什么,薛崇愿意以命相抵。”
好家伙,连命都搬出来。荀欢心中也很是挣扎,站在原地纠结了一番,仍是没有答案,殊容却在此时走上前来,对荀欢道:“我若真是想害女郎,便不会用香了,先前有人想取我性命,故而一时间出此下策,我在此向女郎道歉。”
荀欢叹了口气,谁叫你是女主呢?
如今在太学,至少比秦楼安全得多。虽是心中有所担忧,但若是殊容真的告诉她什么重要的事情,想来对自己以后的行动也有所帮助,故而荀欢不再纠结,便道:“那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不如请女郎移步,这些话我不方便在外人面前言说。”殊容道。
既然已经应下殊容,荀欢索性由了她,二人移步至一处僻静角落,荀欢退开一步对殊容道:“你要和我说些什么?”
殊容却是不急着出口,反而往一旁闲散的走了几步,随后看向荀欢道:“女郎可有什么愿望吗?”
荀欢不知道殊容为何有此一问,但是她便是想谈心也不会选殊容为对象,到底是女主,牵扯的是非太多。
“你到底要说什么?”荀欢直言。
殊容却是微微笑了笑,唇上胭脂衬得她楚楚动人,荀欢若是男人只怕也会被这笑容一时间迷惑了去。
“薛崇此番离开的确是因为我。”殊容道,“我同他说我要入宫了,盼着他能够陪着我。”
“入宫?”荀欢疑惑,殊容入宫的确是书中原有的情节,可眼下殊容告诉她是什么意思?不怕她说出去吗?“你这般告诉我,难道不怕说出去吗?”
殊容却是斜睨一眼,轻松道:“女郎会说出去吗?”
的确不会,荀欢暗想,她不得不说,殊容真是个骨子里冷静到可怕的女子,她每一次同她的对话,她都游刃有余,不急不躁。即便她是谁人手中倾覆这大周的棋子,只怕也是最有力最稳重的那颗棋子。
荀欢没有说话,殊容却道:“那是因为女郎知道,若是将此事说出去,迟早会迎来更多的变数。女郎与这大周的许多人不同,你知晓这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大周的变数。”
殊容娓娓而道,不急不缓,荀欢心中却是咯噔一跳,殊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荀欢自然不会便这般默认,面上故作轻松道:“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大周的变数呢?”
见荀欢不承认,殊容却也不急,只是笑道:“女郎心中自是清楚,殊容也不必多言。殊容原是一女子,世事如此也非我所愿,只是女郎既然知道日后变数,有些事最好不要贸然而为。”
“什么意思?”殊容这是在威胁她吗?
殊容却是泯然一笑道:“是什么意思,女郎终有一日会知道。”
在和她打哑谜?荀欢心中暗恼,殊容这般有话不说清楚,实在令她心中难受。她看向殊容,殊容却是不打算再说什么,自顾自的离去。
“女郎好自为之。”她道。
好一个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