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容你到底……”荀欢出声,想上前拉住殊容问清楚,殊容却轻轻的躲开,随后拂袖离去。
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殊容了,殊容到底是为了什么做着一切?她幕后的人是谁?荀欢不明白,如今唯有用每个人各有各的活法来解释,于荀欢而言,想要的是平静安稳的生活,而殊容显然不是这样。
站在荀欢的立场,她不能对殊容指手画脚,可是若是真到了大周翻天覆地的那天,她能凭借一己之力护住荀家吗?
其实这一路走来,困惑和迷茫一直围绕在荀欢身边,只是一步一步走下去,一切也都愈加清晰起来。在这世家中生存,人人都有自己的言不由衷和苦痛挣扎。
而她能做的,便是维持原本的一颗心坚定的走下去。
太学结业的那一日,太常在太学的祭台前为学子们朗诵了大周开国时的诏书,学子神情激昂,胸中都涌起了一腔热血。
虽然这般庄严时刻,荀欢却将视线悄悄的投望对面宁赋渊身上。太学中的东院和西院,虽没有什么明确的调令限制两方不能交往,但这几年来,东院和西院之间却冥冥间有种隔阂一般,便是眼下结业时刻,两方也是各自站在祭台一遍。
世家子弟与寒门学子虽是在荀欢看来都是一样的,但是大周的礼制之下,注定了二者有所不同,这是荀欢无力改变的。
宁赋渊站在荀欢对面,素白的衣衫衬得他温润如玉,风拂过吹起他的袖摆,像是天空边际最洒脱的云。
在太学的这段时间荀欢经历了很多,心中此刻自然有很多不舍,可是即便是不舍,她也必须要终究有所前进。
“阿欢?”站在身边的谢漱忽然唤她,荀欢这才将视线从宁赋渊身上收回来,讪笑作掩饰。
其实结业本就没有固定的仪式,《明经律典》中提及,缘去缘灭,世界万物自有定则,凡事顺遂不强求。故而太学也遵循如此,结业了,大家便各自离去,没有嗜酒笙歌,没有高谈阔论。
宋砚言毕,有各自散去的,也有依依不舍的,大家同窗几载,自然有人建立了深厚感情。
“阿姐,荀家的马车已经前来,阿姐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荀请走上前来对荀欢道,荀欢握着手中的《明经律典》,又往宁赋渊的方向看了看,见他正打算转身离开,便对荀清匆匆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待我处理好后便和素槐回去。”
荀清刚想问荀欢因何事耽误,荀欢却已经自顾自的跑来了,看向荀欢跑去的方向,荀清便豁然明白了。
“你知道的,她从来顺遂本心。”谢漱的声音在荀请耳畔响起,她看向谢漱,随后同谢漱相视一笑。
是呀,她从来比谁都顺遂本心,故而也比谁都容易得到宠爱。荀清微微垂了眸子,理了理裙摆,再没说话。
荀欢那头,她往宁赋渊的方向跑去。
“宁赋渊!”她见他步履极快,便出声唤他。而宁赋渊好似没听到一般,仍是步履极快的往前走着。
盛夏的暑气蒸腾,大太阳照着荀欢的脑子有些昏昏涨涨。她很快便追上了宁赋渊,却不想一时间没有留意脚下,被石阶一绊倒,原以为自己会摔在地上,却不想身子栽倒下来的那一刻,便立刻有人将他稳稳当当的纳入怀抱里头。
荀欢闷在宁赋渊怀里头,抬眼看他,心中暗想宁赋渊为何会如此及时接住她,只是看到他含笑的眉眼,荀欢便豁然明白了。
“宁赋渊你是故意的!”荀欢道,随后轻推他一下,宁赋渊却从嗓子里溢出几声低笑,随后将荀欢圈外怀里。
“怎么还是这般不小心?祭天时也是这般,若我不在,摔倒了该如何是好?”他关怀道,眸中仍是斟满的笑意。
此时荀欢恰好踏在石阶上,一旁是参天的古树,她和宁赋渊恰好现在绿荫之下,有风拂过,耳畔皆是树叶的摩挲声和阵阵的蝉鸣声。
见着宁赋渊这般言笑,荀欢心头却忽的泛过一丝酸楚。结业之后,她兴许便不能这般常常见到他了?
不过说起来,好似祭天之时,她也摔了这么一跤,只是她没有想过,这跌跌撞撞的一跤,竟摔出她同宁赋渊的情愫来。
她没问过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但是于荀欢而言,初遇是涟漪,那么祭天那一晚,便是惊澜。她为他的温柔所感所惑,一时间便坠了进去。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那般少女的心事,可自从喜欢上这个人之后,她便愈来愈会撒娇和依赖。成熟和理智全然没有,眼里眉间心头,满满当当装着的,都是眼前这个人。
他让她像个小姑娘。
“平日里我都是稳重的,遇到你之后便不知怎么回事变得冒冒失失的。”荀欢扯了扯宁赋渊的袖子,嗔道。
宁赋渊却是又勾唇一笑,道:“还是因为我不成?”他话是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味,还略略带了几分宠溺。
荀欢没有回答,只是在宁赋渊怀中蹭了蹭,随后踮起脚来,在他耳畔道:“宁赋渊,我有样东西送给你。”
“嘘——”宁赋渊却忽的出声,“安静。”他说,随后微风灌入耳中,宁赋渊忽的低下头,令荀欢猝不及防的,便含住了她的唇。
眼下是太学,方方结业,人潮还未曾散去,荀欢有些害怕被看到,便下意识的去推宁赋渊阻止他的行动,宁赋渊却按住了荀欢的手,又用另一只手牢牢地箍住了荀欢的腰。她娇小的身躯被他紧紧的镶嵌在怀里头,像是蚌肉里头镶嵌白皙剔透的珍珠,若要取下,便要将蚌肉割舍。
他的细腻又绵长,结束时荀欢睁眼时,映在宁赋渊眼中的,却好似一泓春水。
宁赋渊捋了捋荀欢的长发,随后牵过一缕,低下身去轻嗅着。
“便是结业了,你心里头,还得想着我。”宁赋渊道,语气低沉。
荀欢一时间有些懵,随后将头发从宁赋渊手中抽走,他想来不会说这般充满占有欲的话,只是今日一说,荀欢一时间无法适从。她的心跳忽的加快了些许,看着宁赋渊似笑非笑的眉眼,好一会才道:“你方才那般太忽然了,这里到底是太学,被看到可如何是好?”
她没有想过,自己身为一个现代人,开放的程度却不及宁赋渊这个古人,只是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些事情上还是有些害羞的。
宁赋渊见荀欢这般羞赫,不由得又笑出声来,随后用拇指蹭了蹭荀欢的脸道:“一时间情不自禁,下次不会了。”
一时间情不自禁?荀欢挑眉,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个借口宁赋渊已经用过许多次了。
“一两次是情不自禁,那三番四次又是什么?”荀欢忍不住调侃宁赋渊。
“是情根深种。”宁赋渊却又忽然转到荀欢的耳畔道。
荀欢不知道宁赋渊何时变得这般油嘴滑舌,一时间哑口无言,便不再说什么,而是将手中的《明经律典》递给宁赋渊。
“你要送我这个?”宁赋渊问。
荀欢点了点头,道:“我与你因它结缘,如今我已结业自是用不着它的。”
宁赋渊看着荀欢,却恍惚猜到了什么,“想来,你不仅仅是想送我《明经律典》这么简单。”
荀欢抿了抿唇,强忍住泛上嘴角的笑意道:“你打开看看便知道了。”
他的手触上书页的那一刻,荀欢一时间心里便涌过许多念头,她到底只是写了一句话而已,那句话还是她一句喜欢的诗句,可是若是让她同他开口说这句话,她想她断然无法开口,便想着让他亲眼见一见。
她的心意从头至尾,都是如此清晰的,她盼着他能看到,盼着他愿意相信。
书页如同流水般被宁赋渊簌簌放过,落到最后一页时,他先是眸子沉了沉,随后嘴角泛起笑意来。他用手摩挲着那行字,随后口中轻轻念道:“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他的目光落在荀欢脸上时,荀欢脸忽的一红,连耳根都微微泛起绯色,她羞怯的避开了宁赋渊的目光,口中道:“虽是忘了出处,这句子我却很是喜欢,尽管凄美了些,但我的心意便是如此。”随后她走上前一步,拉住宁赋渊的手,又道:“我知晓自己阻止不了你要做的,也不应该阻止,但我盼着你好起来,快活起来。”
宁赋渊的手被荀欢按在自己的心口上,而此时她也忽然鼓足勇气抬头看他。
“宁赋渊,你不是孤身一人,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头,我都在你身后。”
她一直都在看着他,书阁上那一睨也好,花朝时的偶遇也好,大赦时的不管不顾也好,她在看着他,坚定的,从未移开过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