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萧先生那般诡秘莫测之人，友人自然也是玄之又玄。
不过萧先生既是长生不老，眼前这位程先生是不是也是这般情况？
这般一想，心中便一阵毛骨悚然，不过萧先生那般，已属异常，想来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更何况，这程先生既是陛下跟前的人，若是他常年外貌不改变，想来也会引起周遭人的怀疑。
这么一想，荀欢便安心了许多。她跟在程先生后头，一言不发，程先生自然也不知道他心里头想些什么。
二人正走着，前头一个小身影便跌跌撞撞到了程先生脚下。荀欢定睛一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已经抱住了程先生的大腿。小丫头七八岁的年纪，生的明眸皓齿很是可爱，看着打扮，想来应当是周况的女儿，这大周的公主了。
“程先生。”她糯糯的唤了一句。程先生脸上一丝不苟的神情也变得柔软了一些，他弯下腰来摸了摸她的头道：“公主怎么了？”
“想听程先生给我讲故事。”她在程先生的腿上蹭了蹭，又道：“先前那个大商帝姬的故事，你还没有给我说完，我想听……”
“我现在有些事情，迟些再同你说。”程先生道，没有因为跟前的小女孩是公主便刻意骄纵。
那小女孩也是个极乖顺的，看了看程先生又看了看，便知道眼前二人想来是有事情要做，便道：“那好吧，程先生你迟些一定要来同我讲完这个故事哦。”
大商的帝姬？荀欢蹙了眉头。先前太学里头那名学生只因为提了陈留江家，便被诛杀，这程先生同这大周的公主讲大商帝姬的故事，便不怕被那周况知道？
虽是心中腹诽，但荀欢终究和程先生不相熟，自然不能说些什么。
这便眼见着那公主被前来的宫女接走，程先生往远处眺了一眼，便收回来目光。
“走吧。”他又对荀欢道。
荀欢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行至皇后的长秋宫，皇后已逝，这宫殿自是没有往日那般热闹，偌大的殿前，只有寥寥几个宫女走动着。
程先生没有带荀欢直接进去宫殿中，而是绕道了一侧的偏殿里头。
“这里便是大长秋的官署，方才的路你记住了没有？”程先生道。
荀欢愣了愣，若是程先生说的是入宫那一刻到眼前这处的路线，那她还……
真没记住。
上学的时候插科打诨，可荀欢如今也算个有业人士，眼前又是她上属，自然不能浑水摸鱼。
便堪堪开口道：“这路太长，我记性不大好，故而没有记住。”
借口还是要寻些的。
程先生倒也没生气，只道：“那我明日再带你走一遭。”
荀欢忙忙摇头道：“怎么好麻烦程先生，程先生寻个熟路的宫女为我带路便是了。”
而程先生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荀欢话中的推拒，只轻描淡写道：“不麻烦。”
他既这般说，荀欢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转眼的功夫，程先生便将两本簿子甩到了荀欢眼前的桌案上。荀欢瞥了眼，大概便猜到是账簿一类的东西，随后程先生便出声道：“这是长秋宫近年来的财务调度，我已帮你做了核对，你审查无误之后便可提交尚书台了。”
荀欢倒是没想过程先生会这般帮她，惊讶之下，连忙道谢，程先生摆摆手道：“陛下让你担任这般虚职自是有他用意，只是若你在这期间除了什么岔子，便不是你一人的事情了，一个不慎便会牵连你的家族。”
荀欢又是点了点头，便是她什么都不做，可荀欢的身份摆在那里，陛下那头自然虎视眈眈。她一个小姑子自然不重要，可她是荀谢二家的女儿。
荀欢心中叹气，认命的坐在椅子上校对起两册簿子来，在太学插科打诨了两年多，总算是学到一些东西。
程先生又嘱咐几句便离去了，荀欢呆在房间里头认真的校对着簿子，直到落日的余晖映进窗子里头，才有宫女才门外唤荀欢已到了可以出宫的时辰。
荀欢将簿子置在桌案上，记着了今日看到的页数便出了门。幸而程先生还算贴心，走之前唤了宫女为她带路。
顺着早上的路出了宫门，荀家的马车便在门口候着，素槐正站在马车前，见荀欢前来便唤了声女郎。
谢朗有公务在身，自是不能同荀欢一道回去，同素槐一同上了马车，车轱辘动了起来，马车有些颠簸的前行着。
行了不过半刻钟，马车却忽的停下来，这般时间自是不会已到了荀家。荀欢刚想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便听到帘子外啜泣声传来。
“求车里的大人救救婢子吧……”荀欢掀了车帘，便见一女子跪在马车前。荀欢出声同车夫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车夫摇头，只道不知，那原本跪着的女子见荀欢掀了车帘便立刻跌跌撞撞的跑到跟前来，扯住了荀欢的袖子。
“女郎，求你救救妾身。”那女子凄楚道。
眼前的女子生得极为貌美，只是脸上一副凄苦之色，脸上还带着泪痕，这般情况，令得荀欢也有些懵，她连忙出声安抚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好好同我说清楚？”
荀欢虽是这般安抚，那女子却是仍抓着荀欢的袖子道：“婢子，是卓大人府中的妾室……不堪折辱，所以逃了出来……”
她话说的支支吾吾似乎是不愿提起伤心事，荀欢却是蹙了眉头，追问道：“折辱？”
究竟是怎么样的折辱，才让身为妾室的女子会从府中逃出？大周虽是女子身份不会过于谦卑，但各个府中情况各有不同，世家官僚其中也各有秘辛，但私逃出府总算不上什么光彩事情。
见荀欢仍不表态，那女子的眼泪又逼了出来。“求求你救救妾身吧，姚卓他简直就是畜生……他将婢子吊在柱子上任旁人……”语到此，她羞愤至极，眼眶红得厉害，“那还是因为婢子是他的妾室……府中的侍婢供他们轮流亵玩，若是经不起折辱连自尽都……”
便是她说得含蓄，荀欢也能听懂其中意思，一时间惊骇不已。
“女郎我求求你，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你只需载我到城郊，让我自行离去……”她的神情不似在说谎，脖颈间隐隐可以看到红痕青紫，荀欢没有想过姚卓会是这般过分，见着、这女子哭的凄楚一时间便心软了。
“你上来吧。”左右送个弱女子去城郊，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那女子见荀欢这般说话，顿时眼中便有了希望，抹了泪，立刻上了马车来。
“女郎……”素槐有些犹豫，唤了荀欢一声。
荀欢摇了摇头道：“到底是个可怜女子，不过送她一程。”
先前看《滟色妖姬》的时候，便知道这些世家贵族里头藏污纳垢，也见识了不少腌臜之事，却不想这姚卓竟是这般禽兽不如，又思衬着宁赋渊在他手下任职，便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载着那女子行了一段路，马车便又被拦了下来。
那女子躲在荀欢身后，荀欢安抚几句，又出了车厢。
她站在马车前，眼前走来一众侍卫，而在最前头骑着马的，便是宁赋渊。他穿着一袭白衫，此时背着光站着，一时间风姿绰绝，像是陌上如玉的少年郎。
见是宁赋渊，荀欢倒是有些惊讶，而宁赋渊却是没有办法惊讶，先前他便通过马车上的家徽认出了这是荀家的马车。
“宁赋渊，你拦我马车做什么？”马车停了下来，这一众人在跟前而宁赋渊又站在最前头，自然和宁赋渊脱不开关系。
宁赋渊微微蹙眉，神情有些严肃起来。
“你马车里头，还有谁？”他出声询问。
荀欢心头一惊，心中不免有所猜测，这宁赋渊是来抓那姚卓的逃妾的？
“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你要做什么？”荀欢两边都存了疑惑，自是不能同宁赋渊说实话，也不能供出那女子来。
宁赋渊却叹息一声：“若是你马车里头藏着那姚府的逃妾，最好现在便交出来，我不想对你动手。”
见宁赋渊这般回答，荀欢心中的几分揣度也被证实，她又道：“那妾室好端端的，为何要逃？”
“这是姚府的家事，我不能说。”宁赋渊道，便是荀欢不说，宁赋渊也猜到那女子藏着荀欢里的马车里头，皇宫到乌衣巷的道路便只有一条，而这个时辰，经过这条道的马车屈指可数哦，算了算那妾室出逃的时间，一切便合乎情理。
“既是这般，我也不便再问，可我这马车里的确没有什么姚府逃妾。”荀欢道，对上宁赋渊的眼睛。
“荀欢！”宁赋渊见她这般说话，便知道她是不打算将那逃妾交出来了。
“宁赋渊？”荀欢唤他，仍是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她所知的宁赋渊，是那个淡漠孤寂的少年，而不是眼下这个助纣为虐的混蛋。她心中自是不愿相信宁赋渊是这般人的，更何况那女子同她没有半分关系，可是，那女子看着她时那般哀恸无助的神情，无论如何都不像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