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升,荀欢在素槐的帮助下穿好了正红色的官服,大周以黑色为尊,故而荀欢除却正红色的官袍之外,还被赐了一条玄黑色的腰带。考虑到荀欢是女子,官袍款式的设计自然与旁人不同,除了比起男主的官袍飘逸些外,袖口裙摆还绣了许多花样。
素槐为梳好了发髻,随后为她戴上了一支镶着红色宝石的金步摇。
荀欢站在镜子前,审视着眼前的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近三年,比起初来时早已张开不少,她极少照镜子,总觉得透过镜子看到的,是另外一个人。但眼下她的困顿和迷茫都被时间冲散,她的将手放在镜子上,忽然觉得无论她是不是荀欢都好,她的生命都已经融入在这个时代中,避无可避的。
她挺起胸膛,推开门,同素槐一起穿过庭前的游廊,许久未见的小叔荀逸正站在前头。
一只鸽子扑腾而过,飞到了他的肩上,他轻笑,随后伸出手,鸽子落在他的手背上。
“小叔。”荀欢见他在前头,便唤了一声,到底是亲眷,总得礼貌些。
荀逸侧过身来看着荀欢,便道:“这便去宫中了?”
荀欢轻应一声是。
荀逸又是笑道:“时间过得真快。”
荀欢又应了声是,荀逸和谢朗虽都是她的长辈,但是面对二人,荀欢的态度确是两样,谢朗舅舅让她心生亲近,可是荀逸叔叔却无论如何都令她亲近不起来。
“你这般害怕我?”荀逸忽然出声询问,荀欢抬头看他,曦光之下他容色清雅,却自带了几分岑贵的味道,便是他一身素裳,眉眼间仍是有几分高雅味道。一时间有几分熟悉感,可这熟悉感从何而来,荀欢并不清楚。
他这般问她问题,荀欢自是一时间答不上来,若是害怕想来会令小叔不悦,可若说不怕,便又是撒谎,思来想去一番,才缓缓开口道:“小叔多虑了。”
“是我多虑?”像是自嘲般荀逸嗤笑一声,随后他长袖一拂,手上的鸽子扑腾而起,又飞到空中。“你既要前往宫中,我便不耽误了,预祝祝你仕途顺遂。”
荀欢又应了声是,随后同素槐离去。
待到了荀府门口,马车已经候着,谢微站在马车前,看着步步走来的荀欢,露出了笑容来,这是她荀家的姑娘,这是她的女儿。
她走上前去握住了荀欢的手,随后道:“宫中毕竟不同家中,凡事三思熟虑为好,该说的该做的,都要好好考虑清楚。”
荀欢含笑点了点头,答道:“女儿知道的,更何况还有舅舅在呢。”
“那也不能什么事都往舅舅身上推啊,坏丫头。”一个清冽的男音响起,谢微身后的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谢朗俊朗的面容来,他轻笑着,声音飒爽如夏风。
荀欢也是咧嘴一笑,但又恐失仪,便用袖子遮了脸。
这荀欢‘新官’上任第一日,自然不能出什么幺蛾子,谢微自是不敢耽搁荀欢太久,叮嘱了几句便送她上了马车。荀欢上了马车,谢朗正端坐再前头,心中又不由自主拿荀逸同谢朗比较,果真还是舅舅更加令她觉得亲近些。
“小欢儿在想些什么?”谢朗见她嘴角带着笑意便出声道。
荀欢忙忙摇了摇头,她虽是喜欢谢朗舅舅一些,但拿谢朗舅舅同荀逸小叔比,总归是不好的。
马车轮骨碌碌转着,出了乌衣巷,半刻钟便到了皇宫。
穿过了宣阳门,便有侍官接应,而这侍官便是先前为荀欢宣读圣旨的那一位,大长秋隶属后宫官员编制,自是与谢朗外朝官员不同,而眼下,谢朗要前去上朝,而她则是要到后宫的主子那里待职。
这皇后已逝,后宫待职的又是哪位主子?荀欢心中暗自揣度,便欲跟着侍官离开,谢朗却忽然伸手按住了荀欢的肩膀,道:“若是遇着什么为难事,不要硬出头,待回程时同我商量。”
“知道啦。”荀欢甜甜一笑道。
谢朗也一笑,随后松了手。
“小心点。”他叮嘱。
皇宫自是不比荀家小院走上几趟便熟悉,跟在侍官后头走了半晌似乎还未到,荀欢又不好意思出声询问,便这样僵着。
又过了半刻钟,那侍官才停下步子来。
眼前碧树繁花,碧树繁华前头,正有两个身影依偎着。
穿着黑袍青龙圆月袍的自是周况,而另外一位,荀欢自也是熟悉的,便是已入宫的殊容。见那侍官未曾去打扰,荀欢也不好出声,自顾自的站在原地。
“陛下这般看我,是因为我同皇后生得有几分相像?”殊容回过头来看向周况,长长的裙摆旋成一朵花,明眸皓齿语笑嫣然,像是个毫无心机的少女一般。
殊容展示过她太多的面,荀欢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她,又或是每一面都是真的她。
可是在此刻周况看来,记忆中的画面浮上脑海,一时间晃花了他的眼睛。
“不……”仿佛被殊容吸引,他不由自主的开口道。
而荀欢身边的侍官终于有了动作,他走上前去,行礼后对周况道:“陛下,到了上朝的时辰了。”
周况微微蹙眉,随后道:“知道了。”
那侍官又道:“任大长秋的荀氏女已到。”
周况这才将视线移来,他的视线充满探究的意味,令荀欢下意识的将头低的更低。
到底是浴血而来的王者,自然带了些气势。
“江州荀氏女欢?”他玩味般念了这几个字,随后对那侍官吩咐道:“她便交给你了。”
周况的话语落下,便转身离去,身后跟了一众侍官宫女。
荀欢这才敢抬起头来,殊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却盯着她看。
“荀家女郎,许久不见。”殊容道。
荀欢礼貌回了一句许久不见,至于是不是许久不见,便不是荀欢说得算了,毕竟离那场中秋宴也过去不久。虽是换了个场合换了身衣服,在荀欢看来殊容还是极好看的。
“如今你见我这般,如何作想?”殊容走到荀欢身侧,用手拂了拂她的衣袖。
荀欢身子一颤,头上的步摇随之晃动几下。她抬眼看殊容,她一双眸子中无喜无哀,令荀欢一时间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意思。
在她看来,殊容与初见时并无变化,她心中自是没有什么想法的,自是这般想,便也这般说,故而荀欢开口道:“并没有什么想法。”荀欢不知道周况给殊容定了什么品级,故而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称谓,便只单单说了一句话。
而殊容却是笑出声来好一会才安静下来,又看向荀欢道:“竟是没什么想法吗?你果真……”
荀欢微垂着眸子,等殊容接着说下去,殊容却忽然转向那侍官道:“程先生,薛崇呢?”
荀欢挑了挑眉毛,原来那侍官竟是程家的人?而更令荀欢吃惊的是,薛崇还竟真的入了宫?不知道为何,荀欢感觉能看到周况头上那顶浓墨重彩的绿色帽子……
程侍官随即便回道:“下官不知。”
殊容蹙了蹙眉,随后轻道:“我还以为程先生神机妙算,算无遗漏,便连我的侍卫如今在哪也算的到呢。”殊容这话语气有些诡异,荀欢也不明白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得安静的待在一旁,静静的听殊容说话。
“夫人多虑了。”程侍官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似乎是没有打算正面回应殊容的问题。
殊容却是不甘他这般冷漠,忽的抬了手,捏住了眼前微微俯身着的男人的下巴。
“程先生?嗯?”她轻笑着看着他,像是挑逗,又像是戏弄。
站在一旁的荀欢很是尴尬,忙忙垂下了头,但好奇心又驱使她悄悄将视线投向那二人。但面对眼前这般风情万种的美人,程先生仍是一板一眼,他伸手将殊容的手拿开,甚至连‘自重’二字都不曾提,便直起身来走到荀欢身边,嘱咐道:“随我来。”
既是上级的吩咐,荀欢自然得照做,荀欢跟在程先生后头,视线又不由得回头看下了殊容,殊容站在原地,便是程先生方才那般对她,她也没有半分颓败的样子,仍是笑得妖娆妩媚。
如此,荀欢心中便不再有顾虑,低头跟着程先生走去。
程先生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倒也不是个严苛的人,一路上带荀欢熟悉了宫廷的路线,荀欢心中默默记下,至少以后不能在这里迷路。
行到一处水榭前,程先生忽然止下步子,荀欢也跟着止了步子,抬头看他。
“萧岚如今还好吗?”他忽然出声问道。
荀欢愣了愣,难道这程先生与萧先生还是友人不曾?虽不知二人是何关系,荀欢还是如实回答道:“应当是算好吧。”毕竟萧岚长生不老,活得年岁自然比她长,心性自然也坚毅,便是有所不好的,日子久了便也忘了。
当然,这是荀欢的猜测。想起萧岚先前日子难得的笑容,荀欢想他应该是还好的。
“那就好。”程先生淡淡道,话语中让人听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