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辗转而过,太学课业又一切如常。
夏家姑娘在廷尉狱中呆了两个多月,案情却毫无进展,夏家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夏晴岚没有偷盗祭器,但祭器却是是从夏晴岚那处被查出。夏家一口咬定是栽赃,花甲之年的夏津在朝堂上苦苦哀求陛下,再将此案一拖再拖。
而作为当事人的夏姑娘,却保持了沉默。
没有承认自己的罪责,却也没有否认。世家的事情自然不会简单,这其中有多少弯弯绕绕的事情,荀欢也不会猜到。
但至少祭器一事却有了进展。
荀欢先前带宁赋渊去过太储,表明了自己希望调查此事的意愿。只是宁赋渊却说,若是祭器能在这太储中的书阁便能找到线索,此事便不会这么简单了。
不过宁赋渊虽是如此说,却还是帮荀欢查阅了一番与大周开国礼器有关的资料,而具无例外的,都只提到了祭鼎一事,而却未曾提及过祭鼎其中的祭器。
“你说,夏家的那个姑子真的是盗走祭器的人吗?这祭器有什么用处,为什么那凶手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此事若是坐实,便是大罪。”荀欢从书架后头探出脑袋,问宁赋渊。此事已经过去了几月余,荀欢也没有一点头绪。不过若是她能查清此事,陛下派去调查的便是她了。
虽说这是夏家的事情,与荀欢无关,但这件事却是与书中的一个巨大的出入,若是能彻查这件事情,也许日后大周的变迁的因始也能搞清楚。
“你为什么对这件事情这么执着?”宁赋渊太学荀欢问道,“你分明不喜欢牵扯到这些事情里头。”
荀欢歪着脑袋想了想,她是来自书外的人这件事自然不能告诉宁赋渊,于是便开口道:“只是好奇,那夏家的小姑子若是无辜的,被无端冤枉该如何是好?”
宁赋渊却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世家中无辜的人有许多,被涉及到世家的弯弯绕绕无辜之人,不是每一个都能申辩自己委屈的机会的。”
“宁赋渊。”荀欢侧过脸去,微微低下了头,“其实我有些害怕,我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只怕走错一步便死无葬身之地。我不想去担忧,可是心里头总有些胆怯。”
“荀家的人会护好你的。”宁赋渊安慰道。
“若是有一日,她们也无法护着我了,该如何是好?”荀欢的头垂得更低,她把身子掩藏在书架的阴影下,荀欢的死是荀家衰落的一个楔子,如今她‘死而复生’,最多只是将此事退后,那些该来的事情,不会因为她的‘死而复生’便不会出现。
她无法永远做个安然躲在荀家羽翼之下不懂事的小姑娘,她也该去承担和面对一些事情。她现在不愿意去想的一些事情,总有一天会必须去想。
宁赋渊看着荀欢黯然的身影,他知道荀欢的担忧源自哪里。
“是谁盗走祭器一事,我并不知道,但若是你想了解祭器,有一个人尚可一问。”宁赋渊道。
荀欢顿时便有了精神,她从阴影中走出来,有些慌张的问道:“是谁?”
“萧岚。”宁赋渊顿顿道,“大周开国祭器皆是由丹朱所铸,如今‘丹朱’已经绝迹,但如今论起对‘丹朱’的了解,只怕是没人能比过萧岚。”
荀欢豁然想起,《明经律典》中被她融入水中的《丹朱篇》,点丹朱是前朝秘术,而这丹朱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竟连《明经律典》都有所提及?难道便仅仅是一种普通材料的名字?
“这丹朱,究竟是什么东西,若是材料,又为何会绝迹?”荀欢问道,宁赋渊知道太多她不了解的东西了。
“历朝的当权者都不喜欢别人提起前代的事情,而大周之前,便是大商。大周与世家共治天下,而大商并非如此。大商以‘巫’和‘道’治国,巫家道家各成一派,而巫家以筮卜之术出名,这丹朱,便是巫家筮卜用的一种材料。随着大商的陨落,巫家也逐渐绝迹,而丹朱也不知所踪。”宁赋渊耐心的为荀欢解释道。
荀欢却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口中惊愕道:“当真如此神奇?”
宁赋渊却含笑看向荀欢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若信便是真的,你若不信自然是假的。”
荀欢撇了撇嘴。
“可是萧岚道长远在清微派,我如何去问他?”荀欢又道,宁赋渊和她说的这个办法,不是和没有说一样吗?
宁赋渊却点了点她的鼻子道:“你课上是不是没认真听太常说话?”
荀欢愣了愣,宁赋渊怎么提及太常了。不过诸位学官的课,她只喜欢听谢朗舅舅和孟夫子的,别的学官,包括太常的课,她的确没有认真听。
“是又如何?”荀欢坦然承认了,却换得宁赋渊又是嗤笑一声,随后宁赋渊缓缓道:“太常先前说过的,萧岚道长会来为我们授课,这《明经律典》里头的学问,没有哪位先生及得上清微派的萧岚道长了。”
“可是,这若是大周开国礼器为丹朱所铸,为何《明经律典》和《大周通礼》中没有一点提及呢?”荀欢还是不解。
“这是大周的禁忌,若是提及,便是大罪,更何况,也许并非不曾提及,只是删去了。”宁赋渊的神色凝重了一些,荀欢迷迷糊糊似乎有所顿悟。
丹朱是禁忌,陈留江家也是禁忌,也不知这大周还有多少秘密。
“萧岚道长什么时候来为我们授课?”
“我若是说是便是现在,你信是不信?”宁赋渊调笑道。
“宁赋渊,你别随便和我开玩笑!”荀欢娇嗔,用拳头在宁赋渊的胸口垂了几下,她的力气不大,也只是轻捶几下,却换得宁赋渊放声大笑,用手箍住了荀欢在他胸口作祟的拳头。
“明日未时在广文馆那处,太常说若是想去听萧岚道长讲课的便去,不设限制,只是那萧岚道长虽是低调之人,但想来东院西院的学子皆会冲着清微派的名头前去听课,到底是参与了《明经律典》编纂的悠久门派,学子们自然好奇。”宁赋渊知道荀欢着急,便也不同她开玩笑。
荀欢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道:“若是去得太晚只怕没有位置了,我早些去,也好有个位置。”荀欢在大学里头提早上课占位已成为习惯,却没有想到来到这个书中的世界,位置也还得自己站着。
宁赋渊却又是笑,不出声。
荀欢也不是笨蛋,见宁赋渊这般笑便知道他大概想到了什么办法,忙忙拽了他的衣袖追问道:“宁赋渊,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宁赋渊自然也不瞒着荀欢道:“太常吩咐我,在萧岚先生授课时在一旁将他的话记下来,你到时候坐我身旁便好。”
荀欢脸一红。
“那若是旁人说些什么闲话如何是好?”她坐在宁赋渊身边,若是别人将她和宁赋渊之间编纂出什么闲话可如何是好。
宁赋渊却是没有荀欢想得这么多。
“有什么闲话可说的?”他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哪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神情。
荀欢却轻轻推了他一下道:“便是那些闲话啊!若是她们说我和你一对的,那可如何是好?”
宁赋渊笑意更深,道:“我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事情了,更何况,什么时候我和你不是一对了?”
随着二人之间关系愈加密切,宁赋渊说得话也愈加亲昵,荀欢心中自然是开心的,但是也逐渐感受到了宁赋渊的坏心眼。那个书阁上的眼底带着落寞的清冷少年,何时也会开始同人玩笑了?荀欢觉得这是好事情,他的心在渐渐为她打开,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想到这一点,荀欢更靠近了一些,环住了宁赋渊的脖子,身体在埋在了宁赋渊的怀里头。
“我们会这样一直下去的,对吧?”荀欢闭了眼神,趴在宁赋渊的肩膀上问他。
他其实从来不敢轻易给人许诺什么,但此刻也禁不住这个女孩的美好祈愿。
“会的。”宁赋渊轻轻的在她耳畔回答。
若是她一直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便会一直这样下去。
为了让她继续做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他需要考虑更多的事情。
第二日的未时,荀欢早早地便来了广文馆,东院和西院两个院的学生几乎都前来了,但幸而广文馆场地空旷,容得下几十位学子。萧岚还没有前来,主座还空着,但是听众席已经坐满,宁赋渊坐在主座一侧,面前已经摊好了纸张。若是此刻从中间走到宁赋渊那处颇为引人注意,荀欢自然不敢这般做,便偷偷从听众席那侧往前走去。
却不想被谢漱叫住了。
“阿漱?”荀欢疑惑出声,不知谢漱为何叫住她。
“你也来听萧岚道长授课?”谢漱问道。
荀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道:“算是吧。”
“如今座位都已满了,不如让仆人搬张椅子来,你与我们做一处吧。先前以为你不喜欢热闹场面,所以便没有问你今日会不会前来。”谢漱道。
“我……”谢漱这样一说,荀欢便更加为难了。
“太常让荀欢帮我一同做些记录。”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荀欢回过头,便见着是宁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