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知道……但是师父，我没有别的路可选了！我总不能一直让自己作的孽，连累到别人魂飞魄散吧？”
“你还有别的路可走，就是听师父的话，堕掉孩子。其它的事情交给师父和师兄来办，不好吗？”
“不好！”季尘大声的拒绝了玉尘子苦口婆心的劝说，眼泪沿着眼眶慢慢的落，她将眼睛一合，“徒儿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也不愿意堕掉他的孩子，请师父将徒儿逐出师门，以正我道门门楣。”
“你当真不悔？”
“不悔！”
“很好，很好！”玉尘子慢慢的起了身，沿着季尘转了两圈，细看着季尘身上的每一个角落。明明是仙风道骨的人，此刻看上去一下苍老了很多。
两圈后，玉尘子在季尘的面前停了下来，缓缓的背过了身去，故作若常的声音却抖的厉害，“徒儿大了，总归有自己的想法。既然你如此坚决，若不成全你，好像是为师的不对。”
“师父……”季尘哽痛的挪动膝盖，泪眼婆娑的跪在了玉尘子的脚边哽咽。
“从今日起，将季尘逐出师门，她不再是我玉尘子的弟子。日后下山，你不得向别人提起我的名号，不得以我的徒儿自居。”玉尘子阖起了眼睛，狠下心，“若日后山下，你以我教你的道法作恶世间，我必定亲自清理门户。你，记住了吗？”
季尘眼睛一闭，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徒儿记住了。”
知道怎么劝也劝不回他们的唐澈，也将眼睛一合，眼眶缓缓湿润。
季尘对着玉尘子再度磕了三个头，流着眼泪道，“季尘下山后，一定不再以师父的徒儿名义自居，也不再提起师父的名号，也不会用师父所教的法术作恶世间，否则必当回来在师父面前自绝经脉。”
“你已非我的徒弟，不用再叫我师父了，你走吧。”玉尘子无力的坐下，单手撑住自己的额头，满脸的疲惫。
季尘知道师父不会再原谅自己了，她就这么凝视着师父逐渐苍老的背影，噙着眼泪一步步的退却，最后飞奔而走。
“小师妹！”唐澈心一急，就要追出去。
“站住！”玉尘子喝止他，“怎么，你也想要离开师门吗？”
“师父，我……”一个是师父，一个是小师妹，唐澈左右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愣在原地。
“让她走吧，一个留不住的人，再怎么也留不住的。”玉尘子仰头一声长叹，朝着唐澈伸出了手，“澈儿，你陪师父走走吧。”
“好。”唐澈亦是一声叹息，扶住同样心痛的玉尘子，沿着道观漫无目的的走着。
唐澈知道，他的那么多师弟，可就一个小师妹。这些年来，玉尘子对待季尘，简直就是无微不至，呵护倍加。
这些，从他给季尘的名字就可以看得出来。
只是，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
……
短短一日不到，季尘被逐出师门的事情已经传来了，虽然众多师兄弟们心中都非常不舍，可是谁都不敢吱声。
季尘在屋中收拾自己的东西，师兄弟们探头探脑的趴在别院的院墙上，朝着只有季尘一个人住的院落看去。
季尘知道师兄们都来了，包括仅有几岁的小师弟也来了，可是她始终装着看不见他们，将她平时用的东西一件件的往背包里塞。
此刻的她，真的不敢抬头看师兄弟们，她生怕看他们一眼，她会哭的泣不成声。
“师姐！”唯一比季尘小的小师弟在师兄们的哄骗下推门进来，仰着小脸拽拽季尘的衣襟。
季尘拼命的咬着嘴唇，才忍住眼泪。她伸手摸摸小师弟的脑门，没有说话。
小师弟眼巴巴的望着季尘，拉着季尘的手摇晃，“师姐，你要哪里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季尘蹲下，平视着小师弟，“傻孩子，师姐不能再留下来了。你长大了，帮师姐好好照顾师伯，好不好？”
“可是……”
“好了，乖，不说了，师姐要走了。”
眼见小师弟泪眼汪汪的样子，季尘心一软，泪水又在眼眶闪动。她大口的大口的吸着气，背着背包，故作狠心的迈出了房门。
“小师妹……”
众师兄弟都迎了出来，将季尘团团围住，盼望着他们的小师妹能回心转意。季尘迎着他们的目光，心口就像插进了一把刀，伤口处在不停的滴着血。
“对不起……”
忍了很久很久，终是没忍住，也不敢回头看一眼。季尘将嘴巴一捂，疯狂的‘逃出’了他们的包围圈，扶住道路一侧的树干哭的肝肠寸断。
她舍不得。
这是她成长的地方，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她的亲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着她的恋恋不舍。
她反复的深呼吸，狠狠的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头也不回的冲出了道观，沿着长长的石阶而下。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悠长的石阶变成了蜿蜒崎岖的山道，季尘才停住了脚步，按住自己的小腹，背对着玄灵观双膝跪在了地上，久久不愿起身。
……
天下之大，她到底要去哪里？
苍山郁郁，何处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离开了属于家的玄灵观，季尘一颗心变得空荡荡的无所适从，她漫无目的的在山中转了许久许久，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天黑了，夕阳隐下了西山头，天边的血色残阳特别的美丽，同样也特别的忧伤。季尘站在山道中，遥望着天际的夕阳，嘴边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柔声道，“孩子，你说我们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远方，归巢的布谷鸟在啼鸣，那声音似乎是在说‘不如归家、不如归家’。
“不如归家……”
幽幽的叹息声，同布谷鸟的叫声掺杂，回荡在青山中。季尘颠了颠肩头的背包，继续漫无目的的在山中走着。
她再也归不了家了。
直到月升中天，饥饿和乏累交织的季尘才找了一个避风的石壁前停下。她在山中捡了干柴生了火，坐在火堆前拿出了背包中的几个馒头啃了起来。
馒头是早上蒸的，此刻吃起来已经有点硬了，但是也没办法了，只能这么将就着过一晚，等明天到了山下再想办法吧。
稍稍填了下肚子，困意袭上心头，季尘又从包里取出了一张毛毯，躺在篝火堆边合起了眼睛。
山风，恣意的肆虐着，秋日寒意好像又重了很多。睡梦中的季尘不停的裹着毛毯，冻的浑身发抖。
黑夜中有脚步传来，被饥寒磨心的季尘不曾发觉，继续昏昏沉沉的睡着。
“你啊！还怀着孩子呢！这样不冻感冒才怪！”方越心疼的放下了提在手中的箱子，抖了抖搭在手臂上的毯子，盖在了将自己裹成蝉蛹的季尘身上。
他转而在季尘的身边坐下，拿着枯树枝拨弄着即将熄灭的篝火，一根根的往里面填着树枝。
徐徐暖意，萦绕了心头，寒意淡去，季尘僵硬的身躯渐渐柔软，她翻了个身，睡着的脸庞恬静无比。
“呵……真是个傻姑娘……”方越无语的白了眼熟睡的季尘，从口袋里掏出穿好线的鱼钩在手中垫了垫，挑了一根比较长直的树枝，将鱼线缠在了树枝上，而后朝着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
香，很香。
睡梦中的季尘咽了咽口水，反手抓住了毛毯。
她一定是太饿了，才会闻到烤鱼的香味，而且这种香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二师兄以前经常烤给她吃的。
“二师兄，我要吃烤鱼，嗯……”季尘瘪瘪嘴，在梦中呓语。
“你啊！”一条鱼烤的金黄，方越忍不住的摇了摇头，绯腹道，“平时你不是说大师兄最好吗？怎么想吃鱼了才想起二师兄？”
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闭着眼睛和方越聊天聊的不亦乐乎，“嗯，二师兄也好……好香……”
“香啊？想吃吗？”方越贱兮兮的笑了，提着烤鱼慢慢的靠近了季尘的鼻尖，诱惑道，“想吃的话，睁开眼睛，就给你吃。”
果真，季尘的眼睛猛的一睁，金灿灿的烤鱼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的眼中泛着奇异的光亮，诧异的看着拿着烤鱼的方越，惊喜交加道，“二师兄，真的是你！”
“不是我，难不成是鬼啊？”方越照着季尘的脑门子敲了一下，季尘疼的龇牙咧嘴的揉着脑袋。
方越没好气的将串着烤鱼的树枝塞给了季尘，“小馋猫，快吃吧，小心烫！”
“嗯，谢谢二师兄！”季尘对着方越甜甜的一笑，然后急不可耐的将烤鱼靠近了嘴边，不顾方越的左一声右一声的提醒，吃的狼吞虎咽。
她真的太饿了。
望着季尘饿极的样子，方越心疼的捋了捋她跟乞丐般散乱的头发，将一片树叶从她的头发中拽了出来，声带责备道，“你说你，从来都没有下过山，跟师父有什么好闹的，这下看你以后怎么办！”
“……”他一言，未吃完的鱼噎在了口中，季尘的眼眶红了。季尘黯然的垂下眼，忍住心痛，“二师兄，你怎么来的啊？”
方越没好气的问，“怎么，你不要师父师兄们了，还不准师兄们死皮赖脸的来看你？”
季尘鼻子一酸，她抬起头，拼命的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