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很久，乔郎听了很久。等到刘欣不说了，乔郎才动了动嘴，提醒道，“可是，你是君王。”
“祯弟何意？”刘欣故作不明。
乔郎问，“皇上还记得当初登基之时，同臣弟说过，你不愿意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吗？”
刘欣点头，一脸的自豪，“自然记得，你看你在外征战的两年，朕将朝堂上打理的多好啊？朕的子民，是不是比先帝在位期间日子要过的好上许多？”
乔郎反问，“是么？请问皇上如何得知？”
刘欣道，“朕有眼睛，朕会看！”
“那皇上可看见，王氏一脉掌权的还有多少？可否还会危及你？可否有一日，他们会翻盘重来？”望着刘欣的样子，乔郎有些痛心道，“皇上，你是君王，他们要是想遮住你的眼睛，何其容易？”
“祯弟到底何意？”
“皇上喜男不喜女之事，臣弟从年幼时便知。臣弟从未像外人那般于你有偏见，更未因此疏远你。可是宠爱一个人的方法有千千万万种，要美人不要江山之法取不得啊！皇上信不信，你今日要了美人舍了江山，明日你与你的美人，只有一条路可走，自然是那条路，不必臣弟明说吧？臣弟甘于平庸，甘于隐身暗处，为你找出障碍，臣弟是觉得你也不会因为自己……”
刘欣知道乔郎想说什么，抬手打断了乔郎，“好了，不要说了。朕从未说过朕只要美人不要江山啊！”
“那今日之事你又……”
“哈，对了，两年前，朕给你的承诺，也该兑现了。”刘欣又一次的打断乔郎的话，从袖中掏出了一副地图，“你归来那一日，朕将你封为左将军，赋予了你兵权。但是，却没有封侯。如今祯弟你来看看，这两块封地你更喜欢哪一块？”
乔郎失望道，“皇上，限田限奴令啊！师大人与何大人提出的限田限奴令必须要推行啊！这令法虽然是削了诸侯王官的利益，可是却造福于民啊？”
“哈，什么限田限奴令啊？”刘欣嗤之以鼻的笑，“太后他们都反对，来找朕谈过几次。后来朕也深思了，田、奴都是对于你们这些功臣的赏赐，若是将这些限了、撤了，以后谁还愿意提着脑袋给江山王室卖命啊？”
“皇上！”
“唉，给你封地，你就收着，哪里来这么多话？”刘欣抖了抖手中的地图，转而朝着乔郎身边靠了靠，“你看，高安，幽州，眼下就这两块封地最为合适，你于其中挑一块。不过幽州位于北方边境，常年有匈奴外族骚扰，朕不建议你选。要么你看看高安，原本朕是想将高安给另一人，若你喜欢就先给你。高安位于中原，虽不是那么富饶，但比较安稳，你若用心经营，日子过的定是比朕还要舒心。若是两处你都不喜欢，朕再挑挑，看看有没有其它的封地……”
知道刘欣意已决，乔郎眼睛一合，叹道，“幽州吧。”
“什么？”他的声音太轻，刘欣并未听清。乔郎重复一句，“若是皇上执意，那臣弟要幽州。”
“为何？幽州可是北方啊！那里常年征战，可不比高安可以安乐一方啊！”刘欣很是不明。
“幽州确实不比高安安乐，但是幽州是大汉北方的边境。朝堂之上，皇上觉得自己日渐掌政，已经能够完全掌控大权，那臣弟也不该给你担忧什么了。即忧心不得，臣弟待他日去给你去守边关吧。”乔郎道。
“哈，朕就说朕从未看错你，还是你处处为朕着想。”刘欣甚是欣慰道。
乔郎别有深意道，“在当年得知皇上要被立为太子，他日成为汉室君王时，臣弟就承诺过，替皇上扫除一切的障碍。此事，臣弟记得。但愿，皇上也记得自己的话，成为一代明君。”
刘欣广袖一挥，大有一股豪气冲天之意，“这祯弟请放一万个心，朕记得自己的话。江山、美人，从来都不是冲突。只有无用的君王，才受不住江山，保不住自己的心爱之人。”
乔郎，“……”
“你还有心事？”刘欣见乔郎不语，遂而又问。乔郎摇头，“那既然臣弟要了幽州，就该尽早赴任，皇上何时放臣弟走？”
“急甚？眼下你手握兵权，朕还需要你手中的兵权震慑那群不安分的王氏余孽，朕要他们知道，朕在一日，他们王氏一脉就永远别想翻身……”
“皇上，不好了！”门外，宫人焦急奔跑进殿，打断了正在说话的刘欣。刘欣眉头一蹙，皱眉问，“何事如此慌张？”
宫人气喘吁吁道，“方才侍御史大人府中有人前来禀报，说侍御史大人突然重病，卧床不起，此番可能已经不行了！”
“什么！”乔郎‘嗖’的站了起来，震惊道，“你再重复一遍！”
“侍御史大人，恐怕已经……”宫人喘着粗气重复。
乱了心的乔郎，对着刘欣行了一礼，匆匆离开甘泉宫。刘欣紧跟其后，“祯弟慢些，朕于你同去。”
……
“爹，不要啊，不要啊！你醒来看看女儿，看看女儿啊！”乔郎和刘欣刚到了穆府的大门口，便听见了哭的嗓音早已沙哑的穆苒，痛彻心扉的呼唤着她的至亲，无助的像是迷途羔羊。
乔郎大步的跨进了房门，朝着卧榻的方向望去。只见几名大夫摸着胡须不停的摇着头，何意面上早已显露无疑。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乔郎冲到穆苒身边，扳着她的身子问。穆苒哭的泪如雨下，不停的抽泣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乔郎，“……”
穆苒哭诉道，“昨日同你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爹爹还嘱托我要早些回来，今晨回家觉得爹爹房中有异响，去了才发现他像是生了很重的病。他说要上朝，我让他休息，我去禀告皇上给他告假。可是他非不听，非要我替他更衣。更完朝服，他还没走出房门，就倒下了……”
“侍御史如何了？”刘欣闻言，朝着身边站着的两名大夫问。大夫恭敬的行礼，不说话，只是叹息。
便是大夫的叹息，再度刺激了穆苒，穆苒拉着乔郎的手，不住的摇晃着，害怕的至极，“乔郎，我不要爹爹走，不要不要……”
“没事的，没事的……”乔郎此刻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不停的帮她擦着眼泪，一遍遍的宽慰她害怕的心。
刘欣冲着门外侯着的侍卫道，“速速传御医！”
“爹爹，你睁眼看见看看女儿好不好，不要吓我好不好？”穆苒伏在穆醇的心口，反复的握着穆醇宽厚的手，声声凄凉的呼唤声，怜人心扉，“爹爹我没有娘亲，我不能再没有你啊，不能啊……”
“没事的，没事的……”乔郎不住的拍着穆苒的后背，柔声哄她。
“傻……孩……子……”穆苒哀求了很久很久，穆醇终于虚弱的动了一下嘴，无力的道，“莫哭……”
穆苒激动的坐了起来，一把握着穆醇的手，颤颤巍巍的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爹爹，你快好起来，你不要吓女儿。你刚才是在吓女儿对不对？你只是在逗女儿是不是？”
“唉……傻孩子……”穆醇笑了笑，环视了房间一圈，视线落在了君王刘欣身上，他挣扎着起身弯腰，“老臣见过皇上……”
“快躺下，病体不便，无须行礼。”刘欣急忙道。
穆醇道，“多谢皇上，只是老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能够答应老臣。”
刘欣和声道，“爱卿旦说无妨。”
穆醇，“臣的身子臣自己知晓，只怕无些许时日了，臣想单独跟小女、左将军说上几句话……”
“好，你说。”刘欣从来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带着几名大夫，一起退出了卧房，仰头叹息。
他还指望重用他，利用他造成王氏余孽的嫌隙呢。
穆苒同乔郎一起朝穆醇身边靠了靠，穆醇疼爱的擦着穆苒的眼泪，“傻丫头，别哭了，哭了爹爹不喜欢了，爹爹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爹……”
“唉，只怕日后的日子，爹爹不能再保护你了。”穆醇揉揉穆苒的头发，朝着乔郎望去，将他们两的手握到了一起，“我的女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帮我保护好她。”
“不要，爹……不要……”
“祾祯，我知道你心怀天地，但是我还是想劝你，远离朝堂，你太年轻了，那群人太可怕了……”
“谁？”乔郎眉目一蹙，想不听出问题也难。穆醇摆摆手，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我相信你，带着苒苒远离朝堂，远离纷争，以你之能，必定能护她一生无忧。”
乔郎，“……”
穆醇道，“天意谷，有密室一处，在我预感我要出事前，便命令将一些重要的东西，藏到了那里。那些东西，可做最后的保命之用，是我留给你和苒苒的，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当今皇上也不能说。开启密室的方法，我埋藏在穆苒娘亲的墓前地下，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取来。”
“爹爹，你什么意思啊？”穆苒完全听懵了，两腮边挂着泪水，茫然的看着穆醇。穆醇又是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几撮鲜血又被咳了出来。穆苒吓的将穆醇一抱，断了的泪水又是汹涌而下。
“祾祯，我今日跟你说的话，你须好好的记住，一个字都不要忘记。”根本就是回光返照的穆醇，脸色白的泛青，他紧紧的握着乔郎和穆苒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希望……希望你们……尽快完婚……”
穆苒凝噎道，“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完婚。”
“等、等不到了……”穆醇的喘气声越来越紊乱，用尽全身的力道对穆苒说，“爹爹死后……你……你不必……守……孝……必须……必须……”
话未完，他的瞳孔一阵涣散，尾音渐渐的淹没在喉，他的瞳孔深处，有道奇异的光芒闪过，断了呼吸。
“爹……爹啊……！”骤然停滞的语调，穆苒慌了神，不停的摇晃着穆醇的身体，哀嚎声冲上了苍穹。
她不要爹爹死啊！
她不要啊！
“快快快！”几名被召唤的御医急冲冲的冲进卧室，把脉的把脉，探吸的探吸，翻看眼睛的翻看眼睛。
折腾片刻之后，他们皆都退了两步，如之前的几名大夫一般重重的叹息。
“滚！都滚！”被刺激的穆苒，将他们放置床榻边的医箱高高的举起，朝着他们的脚下砸去，继而重新扑回了穆醇的床边，哽咽道，“爹爹，女儿不想做孤儿啊，爹爹……”
“苒苒，别这样……”完全不知道怎么劝她的乔郎，半蹲在穆苒的身边，将她的脸按进她的怀中，用自己的心口暖着她冰凉的身体。旋即，他很快的冷静下来，对着御医道，“麻烦诸位大人，帮我认真查一下御史大人的死因。”
“好，此事包在我等身上。”御医道。
“我要爹爹，我要爹爹，我不想做孤儿，我不想做孤儿，不想不想……”此刻伤心欲绝的穆苒，完全没有力气想任何的事情，呆滞的窝在乔郎的怀里，哭的泪肝肠寸断。
有人跨进门，同样半蹲在穆苒的面前，满眼疼惜的望着穆苒，试图将穆苒从乔郎怀中拉出，“你不会是孤儿的，爹爹去了，你还有师父……”
“不，不，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许是因为太过伤心之顾，甄韦这一拉，穆苒忽然激烈起来，她双臂死死的抓住乔郎的衣服，往他怀里窝的更紧了，若如被一夜狂风暴雨蹂躏过的雏鸟，无力的道，“乔郎，我要爹爹，我要爹爹，我害怕……”
“唉……放心吧，我会查出穆伯伯的死因的。”乔郎在她的耳边承诺道，“别怕，你还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