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一愣：“皇上要动手了？”
寒风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他们的人一直在宫里暗中搜罗着慕容辰谕留下来的眼线，好不容易才掌握了些细微的线索，要是贸然打草惊蛇，只怕得不偿失。
“把威胁到玉谣安危的，尽数剔除。”慕容瑾华冷笑：“至于其他，朕不急。”
“是，属下明白。”
说完，慕容瑾华便冷冷转身就走。
那夜地牢中的惨厉之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关于皇上重罚柔妃的消息，一丁点都没有传出去。
传言只听说，皇上将柔妃禁足了。
相比之下，宫里的人都在纷纷议论，皇上对皇后的惩戒远比柔妃重得多了。
沈若月陪着太后散心，太后拍拍她的手背劝慰，叹了口气：“皇上盛怒之下做事难免是出格了，你不要在意。记着你是皇后，谁都不能将你怎么样。”
沈若月面色冷清：“是，臣妾明白。”
现在她所有的希翼和尊严，被慕容瑾华一巴掌，彻底的打碎了。
太后叫她忍耐，她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除了忍，早已别无他法！她的恨，她的怨，因萧玉谣夺他的心后，便如魔鬼般滋长。
“太后放心，除掉萧玉谣，臣妾知道怎么做。”说话时，沈若月目光阴冷。
太后点头，没有再说，只是幽幽道：“如今皇上动作越来越大，哀家担心有些事迟早掌控不了。后宫里也多了好些个妃子，你多劝劝皇上。”
沈若月身子微微一僵。
太后声音淡淡的：“如今萧玉谣的孩子没了，对你便没有了威胁，为今之计，是你该尽快怀上皇嗣。”
怀上孩子，何尝不是沈若月夙愿？可是，可是对着那样冰冷绝情的他，她怎么开得了口？
“过段时间哀家让人安排，你自己也要用点心。”太后意味深长的对沈若月说：“皇上终归是男子，既然皇上喜欢萧玉谣，那你便花点心思。”
这话露骨了。
也实实在在的扎在沈若月高傲的心口，鲜血直流，她咽下苦涩：“是……”
堂堂皇后之尊，为讨夫君欢心，竟要屈辱到走这一步。
沈若月掐住了掌心，她真的恨！不甘心！
出事前和出事后，碧芳阁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知柔被放回来的时候，萧玉谣正裹着一身厚厚的绒毯，坐在火炉子旁烤火，精神有些不济。
碧芳阁的事知柔也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是她现在看着萧玉谣瘦削不堪的面庞，血色尽无，才知道萧玉谣所遭受的比传言道的严重多了。
灭族，无名无分，失宠，流产。
几乎是一夕之间的，全落到这身影单薄的女子身上。
知柔小心翼翼的取过她手里的汤婆子，晦涩道：“娘娘，奴婢回来伺候你了。”
萧玉谣任由着她摆弄，片刻才哑着声音开口：“他没为难你吧？”
说的自然是慕容瑾华。
知柔微微一顿，僵直了身子，摇摇头。
那晚接应萧玉谣出宫逃跑的人，是知柔。在这宫里藏着这么隐晦的身份，暴露后竟也没被处死，确实是沾了皇上对萧玉谣的情分。
萧玉谣扯了扯唇角，对她说：“对不住了，我非但没能出去，还让你们的人暴露了。”
“奴婢听主子行事，玉侧妃言重了。”知柔黯了黯眸眼，小声道：“娘娘好好休息，奴婢下去找絮雪姑娘煎药。”
她转身后，没有迈出半步，却被猝不及防的萧玉谣叫住了。
“秋衣，如果我还是想走，你能帮我吗？”
她的声音沙哑，在空荡的房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知柔’吃惊的回头，只看见萧玉谣青白的脸上扬起一抹笑，平静的说着：“你是秋衣，他让你来的，知柔大概不在了对吧？”
秋衣简直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怎么都没想到明明谁都没有看出来，玉侧妃是怎么一眼便得知她是假扮的？
秋衣张张嘴有好多话想说，但是最后还是咬牙凝成一句结结巴巴的话：“玉侧妃……我、我不能。”
萧玉谣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最后只是自嘲的笑了笑。
既然她看得出来了，慕容瑾华说不定也会知道的。现在她弱得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哪里还能插翅飞得出宫？
秋衣眼中满是愧疚之色，不忍心看着萧玉谣失魂落魄的样子：“玉侧妃，其实我早想过回来的，那次你可以……”
“我明白，不怪你。你出去吧，我不会说出去的。”萧玉谣打断了她的话，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继续沉默在炉子前取暖。
苍白的脸没有温度，像是要孤寂零仃的将自己隔绝起来，那双清澈的眼里，漾着的是绝望。
秋衣不安的看了两眼，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有些事不能避免的，熬过去就好了。
熬。
萧玉谣还是安分的待在碧芳阁里，自从清醒后她便安静了许多，话也很少。
原本她性子活泼多动的人，现在却是半天都说不到几句话，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这让絮雪很着急。
同样着急的还有慕容瑾华，但是他这样隐忍的人，担忧都藏在了骨子里，每天每天都来碧芳阁陪萧玉谣用膳。
他抱着她，低沉的声音里是极致的耐性和温柔：“玉谣，这是你最喜欢吃珍珠粥，多吃点。”
“我让寒风去抓了一只黑白相间的猫，比肉墩儿讨喜，你可喜欢？”
“絮雪说你吃得少，过几天我让御膳房的人，给你做你爱吃的藕粉糕。”
……
从前是萧玉谣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现在却是慕容瑾华在寂静中叨叨絮絮。
而萧玉谣任由他喂，任由他抱着，安静温顺得让人害怕。
她不闹，真的就不闹了。
慕容瑾华兀自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抱着她，沉默无声总是伤人的。
从前馨软的身子现在他抱着很嗑手，她消沉得那么明显，无声的抵抗也那么彻底。
慕容瑾华俊逸的面容融着寒夜的幽冷，最后他只能受伤的将自己额头靠在她肩窝，声音嘶哑：“玉谣，你想要我怎么样？”
烛火一下下跳跃着，萧玉谣终于扯动了唇角：“那能不能放我走？”
她安静的说着，甚至带了点祈求。
慕容瑾华后背一僵。
“不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委屈的，执着的，阴翳的，他对她说：“玉谣，不要想着离开，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别想逃，想都别想！”
萧玉谣无声一笑，眼底带着厚重的嘲讽。
何必呢？
那么痛，又不放手。
可能是朝政起了什么风浪，加之边境雪灾连连，总之慕容瑾华最近很忙，每晚陪萧玉谣用完晚膳，便回御书房批奏折议事去了。
萧玉谣没心思去管，晚膳过后，她安静的泡在浴桶中。
秋衣知道她心情不好，对萧玉谣和皇上之间的事，也不过问不做声。
良久，萧玉谣的脸从水中浮了上来，突然喃喃自语道：“秋衣，你说我做什么非要喜欢他呢？”
“玉侧妃后悔？”这话秋衣问得很小声。
萧玉谣默了一瞬，嘴边尽是苦笑。
后悔啊。
早不认得他就好了。
早不喜欢他就好了。
萧玉谣沉默下来，秋衣也不再过问，只是安静的站在身后动作轻柔的，替萧玉谣挽着发。
然而，她不经意间瞧见萧玉谣后背隐隐若现的花纹，身子微震。
秋衣有些迟疑，问：“娘娘，你这背上花纹可是胎记？”
萧玉谣微怔，下意识抚了抚后背：“不知道。”
而后听不见背后的秋衣说话，甚至停了动作，萧玉谣察觉到不对劲：“怎么？”
秋衣脸色有些凝重，垂了垂眼，直对上萧玉谣冰冷迫人的眼睛，才诺诺道：“玉侧妃可知相思盅？”
萧玉谣愕然。
见她茫然不知的神情，秋衣也愣住，讷讷道：“若非胎记，那娘娘便是被引了相思盅，这样艳红的痕迹，怕是经年已久了……”
窗外冷风呼呼的吹，萧玉谣声音清凛又平静：“这东西有什么用？”
“相思盅解相思，倒是无害的。”秋衣说着，语气蓦地沉了沉，带着苦意和无奈：“邪术到底阴险，情根深种可缠绵，离心却是致死。”
心死，盅灭。
赌上性命换情深，往往都是偏执疯狂的赌徒。
萧玉谣素白的脸上怔怔的，不知为何，突然绽开一抹笑，眼角流了一行泪：“慕容瑾华这疯子！”
这天夜里的雪，下得更大了。
……
深冬里的雪天很冷，萧玉谣的身子受了风寒，加上小产后亏损得厉害，整个人抑抑郁郁的，瘦得很快。
更要命的是，有天不知道怎么的，萧玉谣在后院找猫的时候摔了一跤，连夜发起了烧，吓得碧芳阁的宫人都没了半条命。
体寒和发烧，这让她原本羸弱的身躯更加吃不消了。眼看她一点点瘦下去，慕容瑾华很心疼也很郁燥，阴沉沉的脸色从来都没有好过。
一贯是这样的，萧玉谣发烧，慕容瑾华最阴沉暴戾的时候。
“废物！这点病痛都治不好！朕要你们有何用？”慕容瑾华怒喝，杯子药碗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