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闹，到底说的是什么，这话萧玉谣无从分辨。
她似乎讽刺笑了：“那你何必自讨苦吃？”
“那么多人要闹等着你哄，你在乎得过来么？”
慕容瑾华沉默了，一味的将她抱紧，似乎想要将她融入骨血般，突然间的，那么用力。
“可我在乎的！却要离我远去。”不知为何，他像有怨气似的。
好痛——萧玉谣被这么抱得难以呼吸，这时也发现了他的不寻常，她狠狠皱着眉头，慕容瑾华平时不会这样的，他怎么了？
她并不来问，等着他说话。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了他嘶哑的声音：“祖母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想见见你。”
萧玉谣微怔，说起来她进宫后没见过太皇太后，听说是病得十分严重，当初是拖着残躯鼎力支持太子登位，而后病得更加厉害，她听到的也就只有这些而已。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熬不住病魔，也是避免不了了。
不过想想也是，慕容瑾华和太皇太后感情深厚，如今宫里能有人这样牵动他的情绪，也就只有太皇太后了。
撇去慕容瑾华的恩怨不说，太皇太后对萧玉谣其实是真的好，至少在她的记忆里，太皇太后真性情，实在是个可敬的长辈。
年岁无情，便让她又少一位故人，怎么能冷得彻底？
“祖母精神头不好容易记岔事，……玉谣，你替我去看看祖母，好不好？”慕容瑾华轻声说着，话里的意思，就是要她掩盖住对他的怨怒，在太皇太后面前装作恩爱如旧。
萧玉谣扯了扯嘴角，还是松了口：“好。”
心中荒凉一片，反正能记着他们情深的人，这世上真的也没几个了。
萧玉谣安静的由他抱着，不知为何，心底有块地方，也随着他的沉默变得空空的。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有些失神般，喃喃道：“慕容瑾华你其实何必为我这样顽固的人，这样强迫自己？后宫佳丽三千，总有能你喜欢的……你缺德见不得我好过还是怎么，总拽着我又有什么意思？”
“没有！不会喜欢！”他声音一厉，闷沉沉的嗓音，似有什么张狂喷薄的情绪在压抑着隐忍着：“玉谣，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真的。你明不明白？”
如果有那么个翻手风雨的帝王，在夜深人静时抱着你，低喃无助的说，他只有你了。且自少年尝尽世间甘苦蜕变成君王，那个男人盘踞了你心底好多年。你，舍得推开他么？
萧玉谣挑起眼，望了寂寥的夜色。
唉。
慕容瑾华，其实……
你也很傻的。
下个瞬间，她反手抱住了慕容瑾华后背，这么猝不及防的安抚的动作，让慕容瑾华后背狠狠一僵。
紧接着是一股迅猛的喜悦涌上他的心口，就连那双沉寂的眸子，隐在黑暗中都显得格外的明亮，他情绪有些轻微的激动：“玉谣？”
她肯亲近他了。
怀里的人儿没了动作，他试探般又唤了声：“玉谣？”
听到他声音后的萧玉谣松开了手，也没再冷着脸，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我没聋，夜深了，先睡吧。”
“好。”慕容瑾华抱起她，眸色柔柔的。
烛火下，她的眉眼渐明，连寒冬里的夜软了。
有些人注定相恨相杀不成双的，萧玉谣对慕容瑾华么，够恨了，但也爱得凄惨。
怨恨像是他放在她身上的盅毒，恨得深一分，痛就深一分，就越紧致要命。与其怨他攻于心计连她的心都算计，倒不如说是她本就心甘情愿，见了他编织的情网也往下跳的。
一根筋的萧玉谣，本来就是傻瓜。
在他怀里，萧玉谣勾着他的脖子，笑容凄美又无奈：“慕容瑾华……我最后还是会原谅你的，你那么阴险……早就猜到了对么？”
“你说，我都这样了……还非得这么喜欢你，是我死不悔改太低贱？还是你给我下了迷魂盅啊？”说到这里，她都不知道自己眼角一行泪流了下来，喃喃道：“有时候我真的想，要是真有什么盅，能和你同归于尽就好了……”
慕容瑾华脸色一僵，脚像是不会动了一般。
萧玉谣背手擦了眼泪，笑了出声：“可我还是那么没用。”
杀了他？妄论同归于尽的屁话，就是用药受着煎熬，明知伤着他了，都跟着疼了几分。
真他妈的窝囊。
他嘶哑的唤着她：“玉谣……”
只是他的话没有落稳，就被封在一片冰凉凌乱的吻里，将他清明的理智搅得一塌糊涂。
……
第二天，慕容瑾华腻在床上头一次不想上朝，要不是被人催得不耐烦，他忧心吵到睡得正好的萧玉谣，否则他顺手就将没眼色的奴才捆了。
魏公公在门外催促着，而皇上待在房里一直没动静，其实他这么催着也是一身冷汗。
皇上勤勉为政，很少要人催促的时候，但是皇上要是进了碧芳阁，却是不一样了。
他们伺候着，务必要小心且谨慎。
因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在玉侧妃面前，一喜一怒都牵动得分外明显。魏公公是聪明人，所以他早就下令，让他手下的人不论后宫风声如何，都不可以为难碧芳阁，以免惹火上身。
得罪太后还是皇后尚有余地，但要是动了皇上那心坎的萧氏，那必死无疑。
这时房门一开，魏公公欣喜的迎上去：“皇上……”
被慕容瑾华不悦的冷眼一扫，让他生生的闭上了嘴。
只见尊贵冰冷的皇上沉着脸，望着门前候着的宫人，他对魏公公冷声喝道：“今后清早不许再来碧芳阁请旨，你的人，都给朕滚出去！”
魏公公一愣，然后心里暗暗叫苦，皇上啊，可您除了在养心殿留宿，就是在碧芳阁过夜了。
这要是不来碧芳阁提醒您上朝，那以后外臣道皇上耽误朝政，他们做奴才的可还怎么活？
想是这么想的，魏公公也没那个胆子摇头说不干，只好小心伺候着。
萧玉谣醒过来的时候，枕边已经空无一人。絮雪来伺候她起来，平时看到这样场景，一贯都是兴奋高涨的，现下脸色有些复杂。
萧玉谣自然也看出来了，笑了笑：“以往不都很多话要说么？这是怎么了？”
撮合她和慕容瑾华，一向是絮雪乐此不疲的事。
絮雪撇嘴，闷闷的：“奴婢现在觉得娘娘委屈。”
萧玉谣想笑，却笑不出来。
原来是自己麻木了，连委屈都顾不上了。
她掀开了被子，漫不经心说着：“我有什么好委屈的？皇上这不是日夜留守，又再复宠了么？”
多轻松的语气里，她说出口都有点难言的自嘲。
“娘娘你不要这样。”絮雪难过的看着她家娘娘黯淡的眼睛，心里也跟着难受：“皇上心里有娘娘，就算是现在无法给娘娘名位。奴婢相信，总有一天皇上会给娘娘交代的……”
萧玉谣听着，望着门外，目光有些悠远：“絮雪，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絮雪不知道。在她眼里，现在觉得不忿的，是皇上强留她家娘娘在后宫，却无名无份倍受排挤。
皇上这么做，实在让人寒心。
“我想要的啊，很小。”萧玉谣的声音有点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做他的妻子就够了。”
絮雪后面一句没听到，着急了：“娘娘想要什么？”
“什么都没有。”萧玉谣笑了下，而后没再说话，不再继续。
晌午的时候，萧玉谣难得的出了碧芳阁的门。
可能是受慕容瑾华的吩咐，这时候门外候着一排看起来十分老练的宫女。萧玉谣知道，她们是来接应她去看太皇太后的。
慕容瑾华是很细心，上次出了那样的事，深知萧玉谣现在出门实在大意不得了。他为确保她万无一失，让人护着她都这么大张旗鼓，他这手段果决的新帝这么干，都不怕旁人议论了。
这么想着，萧玉谣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心底更沉了些。
也就是说，她若想要出门单独行动，也更加困难了。
萧玉谣被一行人领到景福宫，她进去见到了太皇太后，才知道慕容瑾华所说太皇太后的时日无多是什么意思。
满屋子的药味，扑面而来。
太皇太后宫里的老人常芝是认得萧玉谣的，眼见她到病榻前汤药侍奉，也没再多说什么。
太皇太后神智一向是浑浑噩噩的，一时清醒一时昏迷，萧玉谣料到太皇太后病情沉重，所以耐性极好的和太皇太后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
然而，在伺候的期间，她渐渐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屋里的人，似乎不全是太皇太后的人。
别的不说，至少那个时不时就在萧玉谣身边晃来晃去的那宫女，就像监视的。
自她来后，太皇太后一直睡了醒，醒了睡，但手却是没松开的，萧玉谣立即懂了。
太皇太后有话想对她说的。
萧玉谣冷静的叫了常芝姑姑过来端药，并使了一记眼色，给随行而来的秋衣，低声说：“想办法把这里的人都先弄出去。”
秋衣意会，而常芝姑姑也是好眼力的，二话不说就和秋衣配合好，将殿中的人都清了出去。
所有人都出去了，萧玉谣才俯下身子，轻声问：“太皇太后，可是有话要说？”
太皇太后的眼睛睁不开，只能凭感觉摸索到她的手，开口说话都十分费劲：“谣……谣丫头？”
萧玉谣心头有着酸涩：“是我。”
“好、好好……”太皇太后的呼吸很重，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费力的说着：“丫头，哀家没……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脑子也浑……你啊、华儿啊、还是皇后，快要认不出人了……”
萧玉谣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将手握紧：“太皇太后万福，一定能撑过去的。”
“这次真的熬不住了。”太皇太后的声音极尽沧桑，继续激动起来，便重重的咳嗽：“……谣丫头、哀家这里的人都被苏琉心换了、都是眼线…有些话、哀家说不了…咳咳……却也不想这么带进了棺材！丫头……你听着。”
萧玉谣心头一紧，点点头。
“你听着……苏琉心她、她不是原来的皇后……华儿身上的毒……还有婉妃的死都是她害的！她要对付的不仅是华儿、还……还有要祸害、祸害晋国……”太皇太后的气息已经絮乱了，重重的呼吸着，紧抓着萧玉谣的手，吃力说道：“还有你、你身上有婉妃的东西……她很快也会知道的……”
“东西？”萧玉谣大吃一惊，心口突突的直跳：“太皇太后，我有什么东西？”
“齐云图…”太皇太后挣扎着，像是要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一般，但只能费劲的吐出几个零星的字眼：“别轻易告诉其他人！……你放心、华儿会护着你……好好的……”
话音未曾落下，门外俨然站了一道森然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