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谣动之前,垂眼短暂的犹豫两下,最后还是伸手解下了脖子上的红绳。
慕容瑾华看着她摊在手心里的黄玉锁儿,好以假寐问:“礼尚往来?”
慕容瑾华倒不是嫌弃她这女儿家秀气的玉锁,而是他想不到她会突发奇想送身上的贴身之物给他。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玉锁在萧玉谣与他结识的时候,便一直戴在身上的。
萧玉谣红着脸将玉锁塞到他的手里,呐呐道:“既然你都将你母妃的镯子都交给我了,那我岂能让你空手而归?拿好了,这可是我的护身符。”
慕容瑾华挑眉,手指摩挲着温润的玉锁,但是渐渐的,他察觉到不对劲。
这玉不对。
见他脸色微变,萧玉谣看了一眼,随手拔下一丝长发放在指甲中间,抠掉了这玲珑的玉锁。
果不其然,玉质通透的玉锁渐渐龟裂出一道细细的小口子,里面藏着东西。
慕容瑾华眼中染着愕然,萧玉谣笑了笑:“我可没骗你,这真是我的护身符。”
“可想好了?”慕容瑾华猛地抓住她的手,清俊的面容上起了波澜,力道却在不经意间加重了。
看得出来他如墨般的眸子在暗涌澎湃,还有压抑着的兴奋。
萧玉谣靠在他身上,哼唧道:“想好便才将性命都托付于你了,哼,你若敢负我,就死定了!知不知道?”
话是这么说的,但萧玉谣心里还是甜丝丝的,有种托付终生的沉重感。
这礼厚重,从此往后,注定将她和慕容瑾华死死绑在一起。
“定不负!”慕容瑾华良久吐出一句誓言,随即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嘶哑的声音里有些许畅快的涌动:“你怎么会有兵符?”
晋国开国以来,高祖皇帝征战时为了权衡和集中各地方军权,将集结百万大军的兵符四分,见符如君临。
后来当朝皇帝慕容宸霆以兵符权力过盛威胁皇室为由,将其中三枚亲自销毁了,而搜寻下落不明的最后一块之事,也无疾而终,便无人再提及。
万万没想到,事隔那么多年,最后一枚却出现在萧玉谣手中!实在让慕容瑾华大感意外。
兵符虽被严令销毁,但对旧部的号召力却是还在的。
慕容瑾华身为被严令远离军力实权的太子,在朝堂凶险的风浪中,得到这块兵符,无疑是得了镇海神针!
萧玉谣撇嘴:“我不知道,自懂事以来我娘便叮嘱我好好守着,与我说倘若哪天萧家出了什么事,这便是我的护身符。”
慕容瑾华吻了她的发顶旋,目光深幽:“嗯,萧夫人很疼你。”
萧玉谣旋即搂住他的脖子,诚诚道:“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论局势如何,你不为难萧家?”这话她隐忍在心好久了。
慕容瑾华夺位之路浪涛汹涌,她一向不管不问,可如今她既给了他兵符便是将自己绑上了船。不论结果如何,她都不希望牵连萧家。
慕容瑾华陷入了沉默,夜气都是冰凉凉的。
萧玉谣笑容一凝,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你、你要对付萧家?”
“不许过问朝堂上的事。”慕容瑾华脸色沉了下来,随后轻轻的将她两鬓的发丝别到耳后,嘶声道:“不论如何,我不会伤害你。且若有两全法,我怎么会容不下你的家人?”
萧家只要按捺不动,他便不会对动手;反之,这个道理,想必萧豫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争权夺嫡之争,牵扯进来必定不能善终。如今皇帝病重,焦灼的局面前,能清醒的人,便能笑到最后。
这话一说开,萧玉谣心口像是有根弦,绷得紧紧的:“你不会的对么?”
慕容瑾华捧起她的脸,眸光深深:“可信我?”
萧玉谣愣半晌,点了头。
他说,她便信。
“别怕,我会护着你。”慕容瑾华托起她的脑袋,深情的吻住了她的唇,醇厚的嗓音如十里酒香。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晕头转向找不着北啊。萧玉谣懊恼的想着,便没骨气的醉倒在他的温柔乡里,既喜欢了爱了,就这么听他的吧。
月下痴痴缠绵的两人,对影成双。
第二天,萧玉谣枕着慕容瑾华的手臂醒来,睁开眼就瞧见他俊美绝尘的脸,她将心底的欢喜迷恋又暗暗的叠了一层。
她真会挑,这男人是自小就虎视眈眈盯着的,就是好。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对她说:“本宫今日不下榻,爱妃尽可慢慢看。”
萧玉谣被抓了个现行,涨红了脸:“谁、谁看你了?臭不要脸。”
她起身要走,被他重重的拉回了榻上,倾身而上。
萧玉谣脸红滴血,他他他又那个什么……心里又气又羞,从前不曾发觉,眼看慕容瑾华这么个寡淡凉薄的人,不想居然那么……好色。
太子殿下正欲意图不轨的时候,外面传来阵阵响动。原是日上三竿,有人缠绵榻上而不自知。
“诶,絮雪姐,咱们要不要进去伺候主子用膳?这都晌午时分了。”
“你懂什么?娘娘和殿下打得火热,眼下正是咱娘娘显身手的时候,咱们去凑什么热闹?”
“那、都整天整夜了,殿下也招不住娘娘如此热情啊。”
“也那是娘娘本事,再说,殿下既横心进了门,心里必有所准备,你俩瞎操什么心?”
“那、那倒是……”
“去去去,都散了吧,今天不用伺候了。”
萧玉谣咬着被角痛心疾首,絮雪你这小王八羔子,她难缠饥渴的谣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啊!
慕容瑾华撑着脑袋,墨发垂下十分慵懒的样子,好不魅惑动人。
他戏谑道:“本宫怎么从来不知道,爱妃原是如此热情似火?”
“热什么热!我被传乱七八糟的流言都怨你!给我滚起来!”萧玉谣愤怒的将软枕往他身上狠狠一砸,气哄哄的爬了起来。
慕容瑾华望着她的背影,只清浅的勾唇一笑。
最近府上所有人感觉到了,玉侧妃安分不少,不再惹火触怒太子殿下。
更重要的是,太子殿下动不动就爱往明台阁走,要么用膳,要么留夜。
一贯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位主儿,渐渐的竟有厮磨情深之象。
以此众人纷纷揣测,这玉侧妃指不定是从围场回来后,对太子殿下使了什么邪术,得以盛宠势要拿下太子妃之位啊!
这些传言隐隐约约传到了沈若月的耳朵里,与翠茵的不屑及上火着急相比,而最该急躁的沈侧妃却是镇定冷静,依旧美丽大方示人,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
从前她还会急躁伤心,现在那双美丽的眸子已经静如死水了。
翠茵也觉得她主子不正常,忧心道:“娘娘,你这是怎么了?话也不说,咱不应该好好想想办法,让殿下来流芳殿吗?”
沈若月端坐在窗下,沉着的绣着刺绣,轻笑了一下:“想办法?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翠茵答不上来,最后只好恨恨道:“总不能让萧玉谣太得意了!她有哪点好?若非有萧家在,她算得了什么?”
沈若月眸光微寒,随之垂目,语气清冷:“你记着,今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
翠茵心有不满,但还是委声答应了。
“可娘娘,你这是打算不争了吗?这样萧玉谣岂不是白白占去了太子殿下,连同太子妃之位?”翠茵忍不住问,自从被萧玉谣无故掌了嘴后,她心中怨毒难消。
如今翠茵撇开私心不提,且说萧玉谣如今得宠得势,她这个在流芳殿做丫鬟下人的都觉得不甘心,主子怎么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沈若月抬起眼,温和中带了一丝阴寒:“以你之见,眼下若我硬要争,还有什么胜算?”
翠茵一愣。
“皇后娘娘说得对,只若我的身份还在,还有用,那便不必畏惧会被踢出局。人在劣势,要能忍。”沈若月一针针穿着丝线,最后一句格外的冷。
翠茵识相的闭上了嘴,退了下去。
沈若月眼里全是阴冷狠意,事过那么多年,她绝对不会再输。
萧玉谣,明明你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得殿下偏爱?你凭什么轻而易举夺掉她十几年所求?
针线完美的鸳鸯刺绣,骤然被沈若月拿起剪刀狠厉捅破,手法极狠。
慕容瑾华日夜留宿在明台阁,对玉侧妃一目了然的宠爱。似乎一下要将空缺了十多年的时光,都补回来。
主子深得恩宠,絮雪热泪盈眶,每每瞧见殿下毫不避忌目光抱着主子低眉轻笑的模样。
她心中都无比感慨,原来殿下若要宠一个女人,竟也可以做到这等地步。
同样受宠若惊的还有萧玉谣,现在的她,好像整天泡在蜜罐里。早知道他有朝一日能这么温柔缱绻,她早该砸破脑袋也要想起来了!
今早慕容瑾华突然对她说:“今日随我进宫,看看祖母。”
萧玉谣睁着圆碌碌的眼,望着他。
他噙着一丝清浅的笑,幽幽道:“丑媳妇儿总是要见公婆的。”
萧玉谣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又害羞的小声嘀咕:“又不是没见过……”
彼时非此时。
兴许沉浸在欢欣中她不曾发觉,此刻慕容瑾华的视线格外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