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善善带着孩子留在了这个空无一人且四处都是浓郁灰尘的房子。
梵梵跟着母亲进进出出,嘴巴翘的老高,拉着妈妈的衣袖,“咦,外婆外公呢?要陪我玩儿的舅舅呢?”
“他们出去玩了。”
“什么时候回来呢?”
“妈妈也不知道,我们就在这里住着等等吧,说不定他们明天就回来了。”
左善善心里清楚,明天还是只有她们俩。
她不知道如何和孩子解释这些。
父母到底去了哪儿?
左善善一头雾水。
她将房子收拾了出来,她的房间还是保留着过去的样子,衣柜里至今还留有学生时代穿的衣服,压了这些年,再次拿出来,白色的衬衫都已经泛黄了,褶皱清晰,再也拉不直。房间里墙壁上那些年犯中二病贴了好多海报,如今也退了色,边边角角都翻了起来。可是父母仍然没有动过。
左善善心里一片柔软的隐痛。
她的父母是不是曾等过自己,等她乖乖回来?
而她却害怕得一个电话都不曾打过,决绝的让人心寒。
到底是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是陪伴自己度过了二十年春秋的房子。
开始的不熟悉,在逐渐的清扫中,慢慢找回了感觉。
这是一种归属感,是长时间漂泊在外的灵魂终于找到停靠的地方。那一个夜晚,她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开始打听父母的去向,所有小区里熟悉的人都对她的突然回来而感到惊喜和惊讶,等她问父母去向时,惊喜散去,只留下惊吓。
父母为人教师,这些年在这些人心目中只有一个身份,优秀尽职尽责和蔼可亲,诚实的教师,
他们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位令人尊敬的教师还是一个顶级的撒谎骗子时,一时唏嘘。
左善善察觉到别人的态度时,察觉到自己隐隐做错了什么。打破了什么。
可她只是想得到父母在何处的线索而已。
于是她放弃了继续询问。
她留在这座房子里,开始过自己的生活。
为梵梵选取好的幼儿园,投简历,一个接一个的面试。
生活开始往正常的步骤走着。
周围的邻居开始还会嬉笑着问孩子父亲怎么没跟着回来,后来时间长了,不言而喻,大概猜到了什么,也不再多问什么。
碰到她时,时常给一些好吃的,有时候邀请她们去做客。
这是很理想的时刻了。
工作已经落实好了,梵梵去上幼儿园,她便去上班。下班了又赶着去接孩子,回家做饭,傍晚出来散步,周末时一起游乐园,公园。
结交了好些宝妈,一起聚在一起聊天。
日子清闲,不紧不慢。
只是夜深人静时,会突然间惊醒,然后陡然发现自己寂寞,孤独的厉害。
发现自己在逐渐老去。
偶尔打开社交软件,发现不停闪出消息。
深夜难眠,孩子在旁边熟睡,均匀的呼吸,她还不谙世事,更不懂得寂寞孤独痛苦为何物。且就算有所感知,表达是那么直白,索要拥抱,亲吻。哭泣打滚,便可以发泄。
她却不行,只能压制。
不能压制时,会向她此时此刻一般,面对许翘儿连番上阵的轰炸,终于在好久好久之后,回一个欲语还休的有着无尽的省略号。
几乎是立刻对方就回了一串感叹号,左善善还正想着怎么回时,对方又敲来了几个冒大火的表情。
熊熊燃烧的脸,左善善可以想到许翘儿心里的不满和发怒时的样子。
突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手停在输入的地方,一刻也没动。
叮叮叮……
许翘儿要求开视频。
左善善毫不犹豫点了拒绝。
“孩子在睡觉,不能吵。”
“你在哪儿?”
“老家。”
“为什么打不通你电话!!!”
左善善几乎可以知道许翘儿此时一定眼睛里冒着火,拿手机的手紧得像是要要把手机给捏碎一样,想着想着,左善善觉得应该先道歉安抚一下。
“对不起,我慢慢和你说,你别发火直接摔了手机,多浪费。”
“你还有心情贫嘴!知道大伙有多担心你吗?还不快如实招来。”
大伙儿,大伙儿指谁?
左善善愣了愣,指尖飞快,“我心情不好,所以就回来了。”
“心情不好,就该不理别人了?你不知不知道,这样我心情也很不好!”
左善善升起一股内疚,“……对不起。”
许翘儿立刻打了个哈哈,“算了,算了,知道迷途知返,联系我,我就大方原谅你了。”
左善善内心甚为欢喜。
这么多年来,她身边也不过只有许翘儿这么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那些年少时期开怀畅笑的人儿,全都散落到了其他的地方。
只有偶尔,极其偶尔才能想起。
正感叹之际。
对方像是犹豫纠结了很久,才说,“……善善,有人在找你。”
“嗯?”
“最近徐帆一直来骚扰我,问我你的下落。他看起来特别疲惫,上次他也来拦住了我,大半夜的,像个醉鬼突然跳出来,抓着我,就跟我要你。还好当时有墨枫在旁边……”
“他憔悴了很多。”
“胡子拉碴的,也不梳洗,我一点都不敢把他和过去那个温润有礼的男人联想在一起。”
左善善看着,默默的看着,最后淡淡的回了一个“哦”。
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适合在去关心他的生活状态。
许翘儿大概想说点什么,但是最后千言万语全都变成了深深的叹息。
长大之后不是什么都能说的。
有许多事可以让人同情,喜爱,伤心……可是就是无能为力。
左善善以为自己听到徐帆过得这么不好,还在痴迷她,会很高兴。
应该高兴的。他放弃自己,也没有过得很好。
不是没有怨恨的。
她让自己好不容易捡起的一个心,在此处摔了个粉碎,并且再难复原。
不过,在这个窗外都看不到月色,只有黑得空洞的夜晚,左善善心如止水,没有怨气,没有感动。就像听一个人讲故事。与自己无关。
潜意识里也要让它与自己无关。
她顾左右而言他,“你和墨枫在一起了?”
许翘儿显少难为情,居然发了害羞的表情,瞬间逗乐了左善善。
“挺好的呀。”
“好什么呀?每天找这个人斗嘴吵架,天天都想把他踢出去。”左善善嘴上过着赢,隔着屏幕,左善善都能感觉到许翘儿那吐槽中勾起的嘴角。
“你家在哪儿?要不我来找你吧,顺便避避他。得让他尝尝什么叫想见不能见。”
左善善知道她这是拐着弯,想确定自己过得好不好,说得这么委婉,心头暖暖,“可这里好远。”
“哎呀,这年头,交通如此发达,分分钟就到了。”
实在找不到借口,她也很想见她,于是便告诉她地址。
当天深夜,左善善带着甜甜的笑容沉入了梦乡。
第二日的傍晚,成功的接到了坐飞机赶来的许翘儿,三人在机场,抱了又抱,抱完后,左善善没有防备,没躲过许翘儿的魔掌,屁股啪。啪的两下。
“打死你!”
左善善尴尬极了,急忙认输。
梵梵呵呵直笑。
“别不正经,今晚我和梵梵决定为你接风洗尘。”
“去哪?”许翘儿斜着眉眼瞟了一眼,万分傲娇,“我要去高档的地方,否则我心里不平衡。”
左善善笑出声来,“放心,绝对高档,还有免费的液晶电视给你看,什么都有。”
此地正是小区里,一个熟悉的人家自己做的一家饭店,饭菜合口味,又正好处在小区内,生意很好。左善善就决定在这里为许翘儿接风。
许翘儿一看到那油腻老旧的招牌,朝左善善翻了白眼,手一摊,“我的大餐呢?”
左善善拉着他往里面拽,“在里面呢,快进来。”
许翘儿哼了一声。
左善善点了菜,笑了笑“跟着墨枫还没把大餐吃够啊?”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左善善不懂了。
“我得给他炫耀。”许翘儿难为情,“走的时候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不能垮。”随后又摆摆手,“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左善善秒懂,“待会儿菜上来,我们不吃,先让你装逼。”
等菜的日子漫长,尤其是肚子饿的呱呱呱叫。梵梵耐不住了,左善善嬉笑着打开了墙壁上悬挂的电视,“别撅着嘴了,看会儿电视,都说了高档得很。”
正巧不巧,第一个台居然是新闻。
屏幕下赫然写着,“肖家少东离席,肖家下一任掌门花落谁家?”
那是一张偷偷的拍下的肖逸昆的身影。落寞孤寂。好像不得已。
他还是兑现了承诺。丢弃了光明富贵的生活和高高在上的霸权。
他之后会做什么?跳出肖家家族的核心,他会做什么?
左善善望得出了神。
许翘儿也愣了,探过头来,“他来找过你吗?”
左善善不愿意说出江城那一段日子,淡淡的摇了摇头。
许翘儿定了定,“没关系,咱们以后找更好的,天下两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总是好找的。”
左善善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比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