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肖逸昆上前说出一句话,左母别过一张黑脸越过他劲直走向自己屋前,掏出钥匙,打算开门。
肖逸昆一早料到事情不是容易的,对左母的态度理解,但是不能让她再把门一摔,所以腿长的他插了一脚,刚好挡了道,一向傲人的他微微鞠了鞠躬,“伯母,我有事和你说。”
左母一张沧桑布满了皱纹的脸写满了愤怒与不耐,“我不认识你。”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那你就赶快滚,别挡在门口。”左母真是气极了,胸口不停的起起伏伏,像喘不过气。
对于那个不孝女,她已经无话可说了。面对这个看起来的精英男人她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伯母,她是你的女儿,这是一生都没有办法改变的现实。”
伯母拎着菜的手紧了紧,咬牙切齿,“我希望没有生过她。”
左母又想起这几年磕磕绊绊的生活,痛苦又难受,不知前路何处,一边心痛又一边怨恨,失去女儿,放弃工作,死去丈夫,为了让儿子进入警局,能有一个体面一点的工作,四处奔波,四处求人。低三下四,接受他人恩惠,才能勉强生活,才能有稍微安定一些的生活。
她这么骄傲又死要面子的一个人,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在求人时露出那等让人恶心的嘴脸,是如何在高高扬起头的人面前,放弃尊严,扯出牵强的微笑。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离家出走的不孝女……
左母再无话说,扭过身,强硬的去开门,“你走吧,我无话可说。”
“卡擦”一声响,门开了。左母进去了,关门时却没有听到相应的关门声,肖逸昆用一只手拦住了,左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往房间里去了。
肖逸昆还真是不适应,他是一个在自己父母面前都绝不低头和妥协的人,但是一旦遇到左善善的事,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他死皮赖脸的跟了上去。
厨房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是那一袋蔬菜落到案板上的声响,隔了好一会儿,左母才从厨房出来,坐到了肖逸昆的对面,双手环胸,脸色难看,怨恨道,“说吧。”
“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如果不是我,善善也不用做出离家出走这种事,让你们分离,这些年来,她独自在外,又带着孩子,吃了不少苦,她也不是不想真的回来找你们,只是不忍你们看她这个样子,害怕你们丧失骄傲。这些日子,晚上我常常听到她隐忍的哭泣,看她日渐消瘦,我那么爱她,却也无能为力。”
左母拉下的脸稍稍好看些,不过还是很有怨气,“她竟然觉得对不起我,为什么不亲自来。”
“因为怕你看到她就烦,想赶她走,你又不愿意听她解释。”
左母脸上挂不住了,扭捏的说,“怎么说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会不疼吗?不疼能去找她。”
肖逸昆脸上露出了笑容,试探的问,“善善早就想见你了,这样的话那我带着她回来?”
左母没回说什么,只是问,“你们现在住哪儿?”
“酒店。”
左母眉头皱了皱,自言自语道,酒店?
“你没有房子吗?”
肖逸昆顿时明了左母的意思,回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已经再着手准备了。”心里开始琢磨那里的房子不错,得赶紧的准备一套了。
左母甚为不满,唠叨道,“现在哪一家结婚会没有房子车子的,不要你票子已经是很好了,可是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居然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你还口口声声说很爱她。”
左母瞬间变成了一位为儿为女的普通慈母,性子骄傲,可开始担心女儿。
肖逸昆听了也觉得很是对不起左善善,面对左母错意认为他们已经结婚在一起也没有否认,他对于别人把自己和善善看为一个整体开心都来不及,实在不必要反驳。
肖逸昆点了点头,连忙答应着,“是是。”
左母扬起头瞄了他一眼,见他态度确实端正,板着的脸松了松,从茶几上放好的开水壶中倒了一杯水,放到肖逸昆面前,不自然的说道,“喝吧。”
肖逸昆自然懂得这是消气了,笑了笑,应声喝了口。
空气顿时陷入了沉默。
有微动的气流在四处窜动。
肖逸昆敏锐的察觉,左母有话要说,所以也是耐心的等着,果然,只见左母抬头略略的打量了他两眼,又埋头自顾自带着心事喝了些水,才慢慢开口,“你是做什么的?”
肖逸昆了然的笑了笑,忽而想起了公司同事们聚在一起八卦那些相亲约见亲家的各种套路,当时还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他定不会是被盘查的那一个。
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没想到今天还是躲不掉。
左母见他沉浸在自己思绪里,试探可疑的问,“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肖逸昆回过神,凝了凝神,摇摇头,“没有,我在一个房地产公司工作。”
“工资如何?”
“还不错。”
“我问的是具体,不需要敷衍,如果有什么不方便告诉我,可以不用回答。”左母挺了挺背,显然又有些不快了。
肖逸昆心里汗颜,那里敢有不快,于是生平第一次像是作为一名犯人,连祖宗三代生辰八字都进行了严格的盘查。
左母脸上是止不住的震惊,“这么说,你放弃了家族事业,为了我女儿?”
肖逸昆点了点头。
“你家里人不反对?”左母沉声问道,声音里有隐藏的淡淡担心。
肖逸昆害怕左母会因此而阻碍和反对他和善善两个人的结合,于是带着坚定的眼神,诚恳道,“我选择的是和我一生要在一起的伴侣,我只忠于内心的选择。”
左母探究的看了看他,最后妥协般道,“老实说,我不太相信悬殊这么大的爱情,不过生米早已煮成熟饭,一切木已成舟,我也是无权干涉的。但是我希望你今天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说着说着,左母站了起来,“明天约个时间一起见个面吧。”
肖逸昆也起身,淡声说,“好。”
今天和左母的见面出乎意料的顺利,他知道左母当年能放下一切走上寻找女儿的路上,便知道这段仇记恨不了多久。
其中众多的恩怨已不便多说。重要的是,现在。
哎,如何回去同左善善说她母亲以为他们已经是夫妻。
搞不好她还会以为自己又在想哄骗他。
肖逸昆又有烦恼上心头。
左母送走了肖逸昆,一个人孤独落寞的回到了卧室,挺直的腰板和那副骄傲垮了下来,脸上难以掩饰憔悴之色,皱纹就像是除不掉的爬上虎爬满了她那张沧桑的面孔。
她从一个有些年代木质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张照片,仔细瞧,才发现那是年轻时候的左父左母。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是一起在草垛上嬉笑过的密友,是一起上学放学的同学,是一起挨过饿,被别人耻笑穷鬼的难友,更是相濡以沫一生的夫妻。
他们的成长经验告诉他们,人得有尊严得有傲气,面子更是得体面,否则会被人看不起,瞧不起,结局就是别人谁都可以嘲笑你,欺负你。
他们将学到的这种模式,这些感受传给了自己的孩子。
并且接近可恶的去要求他们,要求他们要保全面子,保留自尊。
一切污点都不可以有,一切缺点都得用力掩藏。
活的战战兢兢,磕磕绊绊。
可是,他们打心底也知道这是病态。
眼泪从眼角褶皱老去的皮肤里流出,她用手抚摸着相片,颤动着嘴,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沉默了好久,流了好多的泪,才娓娓道,“我这几天彻夜难眠,一直在想着如何处理和善善的关系,你知道的,我是没有想过一回来,还会见到她。你走后的日子,我就不停的催眠自己,我告诉自己她或许也死了,我就应该当做从来没有过这个女儿,这样我或许可以轻松一点,不会有那么多恨。”
“不过她到底是出现了,看起来过的不错,那个男人看起来很爱她。我想缓解这段关系,背负对自己女儿的恨太累了。我知道你也是希望的对吧?”
照片上的两人还是笑着,笑容都咧到了嘴角,眉毛都飞了起来,是真的很开心。
左母尝试着笑了笑,越笑眼泪就掉得越多。最后索性扑在床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回到酒店时,左善善正颓废的在沙发上发着呆,孩子在一边玩着自己的。
肖逸昆静静的走到了她身边,也坐了下来,揽过她肩膀,“在想什么?”
左善善往回撤了撤,回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眼底溢满了悲伤,“你回来了。”
“恩。”肖逸昆担心的看了看她,“你那里不舒服吗?”
左善善轻轻摇摇头,“没有。”
“要不要现在点餐吃?你想吃什么?”
左善善依旧摇头,无力的回,“不想吃。”
知道她心结在那里,为什么这么没有生命力,肖逸昆又是痛又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