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在处理事情和人际关系上,沈一绝这大掌柜的是很厉害的。
前脚说,后脚已经去办。
不超一天,薛门人直接来请。
猫子来汇报的时候,我起初有点懵,因为遥想上次悄悄去薛门,不但没去成,反而闹得一身病!
眼下,居然就光明正大的被请着去了……
而没曾想的是,来请的,居然是薛闲。
但也不算太意外。
早前他曾经询问我是不是薛门人时候,我就有所思虑,他是不是跟薛门有关系,江湖现在拢共出名的就那么几家,他又是薛姓,难免想到一起,而这次他再出现,更应征,坐实了我的想法。
见面,我恍若不知那次的事,他亦是,只代表薛门请我上车,起初也没说自己是谁,直到猫子跟上车。猫子说沈一绝不在,他必须得陪着我,我却得赶他下去,“正因如此,发丘没人,你必须在这儿。”
沈一绝那天又去处理一品斋,他这么赤裸裸帮我,还是有所影响的。而发丘,我最信任的就是猫子,所以,真不能叫他来。
猫子没退,只说开车,我看得出他担心,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时,薛闲居然先开口,“四娘在薛某身旁,猫兄大可放心,毕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一句话说完,我都愣住了,猫子更是!
“你,薛闲?”少有,猫子震惊,薛闲款款一笑,颇为绅士的颔首:“久闻猫兄大名,但伯父病重,久留不得,还是日后再续?”
猫子那时候扭头在看我,眼神挺奇怪,似乎要说什么,却最后只是对薛闲点了头,然后就退了下车:“既如此,还望薛先生早些送回我家门主,未过门,留宿总是不好的。”
猫子的话有种父亲管教的感觉,蛮窝心,我看着同样成熟的他,这段时间,除了沈一绝,帮我最多的就是他,真有事情,我可以没,他绝对不可以。
“嗯,再会。”薛闲说着,上车,这次虽没骑马,但也是辆白色宝马,称呼上是差不多。
我坐那车里,看着越来越远的山门和猫子,到看不见后,几度思索犹豫,还是道——
“我已经退婚了。”
“我没答应。”
他答得很快,又让我一愣,然后再道:“我感激你,但是我不能嫁你。”
“因为尧璟初?”
“谁?”
“就是重庆,他的真名,尧为五帝一,璟为玉之辉,初始的初。”
他一字一字说时还侧目看我,等说完又挪开,拐弯时腕表折射的光,晃眼疼,晃的我出神。
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如今,璟初二字,虽才知,却瞬间刻心!
“是不是。”薛闲又问我,我才回神。
看他,他不等我回答,先说的,“是与不是,他已经不记得你。”
一下心如磐石,将近三个月,我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也没问他怎么知道,只是点头,“我早知道这事的,也是我答应的。
薛闲愣住半秒,“你,为什么?”
我无法回答他,我的理由,因为那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而他又说的话让我莞尔,无笑。
“算了,你也不必说,就像是我不打算你来薛门有什么目的,下面的话可能有些冒昧,我记得你母亲二十年前就已被剃名,发丘当初不接受你的理由,薛门也一样,即便你是发丘四娘,但如果没我,薛门的老古董们还是会百般刁难你,所以我想,这也是你爷爷让你和我在一起的用意。其实当初邪童王的事出来后,我正好在看你的资料,你符合我对未来妻子的一切标准,我不喜欢太弱的女人,而你无论是身手,胆识,一切……都很好,我觉得你很单纯,这在江湖尤为可贵,所以,我希望你嫁给我,让我保护你的单纯以及地位。”
我那时候一面听着,一面在掌心写重庆的真名。
尧,是五帝之初一,璟是光辉之玉,初是初心不负。
写完数十遍,也才听完,看他,“所以,你那天认出来我,故意救我,你就不怕六扇门?”
我起初本是想直接拒绝的,但是直接拒绝我已经用过了,只好拐了弯。
“就说你单纯可贵,四娘,你要知道他这江湖,有些人是可以取代的,有些人是无可取代,碰巧,我和师父是后者。”
一个碰巧,很谦虚似的,可是字里行间叫我找出来了毛病,“其实按照你的标准,除了我也可以是很多人,可以取代。”
他扫我一眼,“但不是每个人都正好和我有婚约,古董讲究缘,你我有婚约,就是缘。所以,不到结婚之前,你还可以再考虑,别那么着急退婚,这江湖风雨多变,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说是吗,嗯?”
我顶听不得他嗯,老想到重庆,这一翻说教也像!
但是我还没来及说他以后别嗯了,他的话就让我激动起来——
“不过,君子成人之美,我看我倒可以撮合你与尧兄,若成功我死心,若不成功你死心,而不管你经手几人,古董之道,从不在经几人手,只要最后完璧归赵,我不在乎多等时日。”
他说这话,又似重庆。
重庆也说过的,浮生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说无论我跟谁,最后他都会把我追回,所以,我愣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你可以让我见他!”
“对,他就在门中看望薛甜,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神策门已经布告所有门派不得说出他是重庆的事,而他来薛门之前,重庆是谁都不敢提起的,只有小风暴大胆,跟他说了重庆和浮生的故事。”
薛闲说到最后,眼眸里有些暗沉,但我顾不得他神色,只觉得难以呼吸,浑身发抖,双手捏紧了拳头,那他怎么说?
你稍后就知道。
那随后,我因为那句稍后可以见到变成了一个聋哑人,听不到话,也说不出话,满脑子都是重庆,尧璟初!
直到不多时下车,薛闲戳戳我的肩,“姑娘,你别激动,他已经忘了你,并且……只忘了你。”
我这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已经走了,临走前指着那门,似乎说,重庆在里头,而他自己消失在拐角。
我没指望让他带我进去,但也没想到里面会走出来——
“浮生!”
“浮生你终于来了!”
当我一步步,重若千斤的,沿着花藤的架子道路往前走时,薛甜快速的奔跑过来,但是她我面前时,我眼睛里看不到她的,看的全是那帘栊尽头,花藤下静静伫立的重庆……
三月相思之苦,夜夜痛彻心扉的辗转难免,
千愁,万绪,
千悲,万喜,
皆因他的出现,悉数幻灭!
只留下艳阳的薄金穗毯子,终于又出现!
毛绒的,金灿灿的,温柔的盖在他无悲无喜的面上,修长俊美的身上,他光是站着,我就已经山崩地裂,却也能天地静好!
“嘶!”
薛甜掐我一下,我这才回神的,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你看你,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也不至于哭了嘛!你看,我好好的呀!”
薛甜一边给我打着掩护,一边极为周到的给我拿出来一张纸条——
“神策门厉害,他谁都没忘,唯独把你忘了!”
一张纸条看完后,她迅速又缩回袖子里,一手挽着我的胳膊,一手给我擦掉眼泪,拉着我,朝着重庆走!
“呐,璟初哥哥,这就是我说的,特别厉害的,师承峨眉,又为发丘门主的浮生!她和重庆的故事,我可都讲给你了!”
薛甜最后一句话把我吓得不轻!虽然我记得薛闲也说过,但是重庆……
“嗯,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听闻小风暴说重庆和浮生,只闻其名,终见其人,幸会。”
尧璟初那时的浅浅一颔首,深湛眸里的淡淡光芒,叫我的心狠狠一疼,因为从眼神里,我知道他是真的忘了我,忘的一干二净,但是随即我又有漫天的欢喜,像是绽放烟花一样在心口。
砰砰砰的让我心脏一下下很是有活力,因为还有什么能比他活着更好呢?
我早就别无所求的!
“幸会。”
到面前,握着手,我不敢说起其他任何,生怕一不注意,我的烟花就从心口里炸出来,伤到他,但是进了屋子,余光却忍不住的瞄他,看他在桌子前,依旧那随意又矜贵的沏茶,心痛又心动。
他把茶分了我一杯,递过来时候,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回去,而我几乎是咬紧了牙关,说的谢谢,吾生足矣了!后半句当然没有说,只是真的没想到还有机会——
与他喝茶。
这是我连做梦我都是觉得不配,不敢的。
“哎!浮生哥哥,你快给璟初哥哥号脉吧!指不定,他那心口的伤疤就能痊愈了,老大一块儿,可气人了,以前明明那么好看的,哼!”
一盏茶喝完,薛甜说的时候,我蓦然一下抬起头,那脑子里瞬间清楚记得,大木鱼把他心口的血肉割掉的笙字,纹身可不仅仅是皮,也在肉里。
“哎呀,我有一点心忘记拿了,我出去拿一下!你们看病哈,璟初哥哥,你放心,浮生哥哥可厉害的!”薛甜摆明了是好起来了,又开始天不怕地不怕,她离开后的房间,我和尧璟初对视。
他看我的时候,我放下了杯盏走向他。
那时,脚步居然又轻松,因为忽然觉得——
老天爷好生的公平。
当日,我做的孽,我让他纹的身,如今,又是我来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