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琰坐在一处,手里翻看着一卷竹简,看的很是仔细,旁边挺着小肚子,双手外翻,伸过头顶的刘渊,留着口水,打着小呼噜,睡得很是香甜。
“主子,春园的主子带着谷雨前来看您和小少爷了。”
欢欢匆匆走了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北匈奴偷袭南匈奴的鄂尔多斯草原,春园的主子默容春杏挺身而出,在众匈奴族贵族萎缩一处时,应用的联合羊衜抗击北匈奴的缘故。本来跟默容春杏不对付的主子,竟然对默容春杏又亲近了起来。
这种转变起初让欢欢很是不解,但这一个月来,默容春杏和主子早晚喝茶,大有相处愉快的模样,她欢欢也就见怪不怪了,欢欢想也许这就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的意思了吧?
“嗯,端来我新配的花茶待客吧。”
蔡琰抱起竹简走出房间,走到院落的躺椅里,继续看着,手不释卷的模样,让欢欢很是羡慕。主子就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儿,听说主子的父亲是汉朝华邦的大儒蔡邕呢,这名儒的女儿就是气质不一般,就连谈吐都不一般。欢欢不由自主的想到主院里那个最近歇斯底里,有些抑郁的主子呼延月儿,想一想红豆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模样,还有那满手的针眼,就发憷,还是自己这个面冷心善的主子好。
欢欢得意的扬起嘴角,兴高采烈的去倒茶。
“你倒是清闲,漠北旧燕的北匈奴和鲜卑撤走之后,你也不管不问,就知道躲在你的穆玉阁里看书下棋,当真是富贵闲散人,世上又何求啊?”默容春杏扬唇走了过来,将新采摘的桃花递给蔡琰。
蔡琰看着默容春杏经过酒精泡制,将桃花泡制的晶莹剔透,又用石蜡封存成薄薄一片,缝在锦囊里,坠上红缨穗子,正是一个精致的书签。
“倒是个好看的书签,可有名字?”
“送你蔡琰,蔡大才女的,自然要你来取名。”默容春杏一耸肩,端起欢欢递来的茶水笑开“欢欢,你和谷雨去跟阿璩玩吧,我有些话要跟你家主子聊聊。”
欢欢看向蔡琰,蔡琰点点头,欢欢高兴的挽着谷雨离去,只留下两人。
“怎么?连续一个月送些小礼物给我,今日终于憋不住要跟我好好聊聊了?”蔡琰笑起,眉眼里有着看透世事的通达。
“我本来想着跟你慢慢磨,可谁曾想,你竟然来者不拒,我送什么你收什么,我来见你,你也款待我。我不说话,你便安静的看书。我若说话,你便陪我聊聊。这样柔和的对待我,犹如一个皮球,圆滑而又难以下手,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跟你摊牌了。”默容春杏无奈的看着蔡琰。
“比起耐性来,我怕是不如你。”蔡琰将茶杯放下“你有着母狮子的本事。”
“哦?什么本事?”默容春杏扬眉好奇的说道。
“若是捕猎,必然隐藏身形,耐着性子在一处一动不动,蛰伏待发,一旦有机会,哪怕是三成,你都一跃而起,即便不给对方致命一击,也要给对方予以重伤。”蔡琰笑起来“这就是母狮子养家糊口的本事,一句话,耐性足,耐力足,胆大心细。”
“你倒是会夸奖我。”默容春杏喝了一口花茶,笑起来“好茶。”
“嗯,好茶。”蔡琰也端了起来,看着冉冉而起的雾气,不再多话,静等默容春杏的说法。
“我本想着等你来找我,因为你的师兄羊衜说,你会跟我化干戈为玉帛,会跟我联手在这左贤王府立于不败之地。本来我想着等你上我那春园,跟我聊聊。可鄂尔多斯草原上的雅尼会,改变了我最初的看法。”默容春杏顿了顿。
“改变了你什么看法?”蔡琰好整以暇的看着默容春杏。
“我没想过,你竟然也会那神鬼之术,竟然可以顷刻之间,从百里之外,不过几步的距离,便到了那拓跋侩的跟前,如此的你,我不明白,为什么还能甘愿承受呼延月儿对你的廷杖之刑呢?你不是该利用你那通天的本事,反抗呼延月儿的无礼吗?我只听说过越有能力的人越是骄傲,为什么你却是这般……这般的任我和呼延月儿坑害?”默容春杏眨着眼睛,说出了心里话。“之后我一直的观察你,接近你,研究你。后来我终于是想明白了。”
“哦?你想明白什么?”
“你,蔡琰,是那汉族华邦之人,在你眼里有着家国,邦国,民族,家族的观念。即便你是被我王掳到南匈奴的,你也不能为了你的个人荣辱,而毁坏了你们汉族华邦与我们南匈奴的邦交,这是你们汉族华邦之人的信仰,也是你吗汉族华邦之人的大局观。我说的对吗?”默容春杏问道。
“对也不是全对。”蔡琰笑起来,端起花茶,吹了吹鲜花,歪着脑袋笑道。
“可以跟我说说吗?”默容春杏诚恳的问道。
“最开始来到南匈奴的时候,因为我才悔婚卫仲道卫觊,这在我们汉族华邦便是个不好的口碑,我不想这么快回到陈留蔡府给我老爹难看,也不想听到那些街头巷尾的议论。所以我想着,来南匈奴避避风头,躲躲清静也好。起初,我本想着在这里住个几年再回陈留,可是刘豹比我想象中还要彪悍,超出了我所能抵抗的范畴。所以,最终的最终,我屈服了,屈服在刘豹的能力之下。”蔡琰终于开了金口,解释道。
“那为什么羊衜,你那更精通鬼神之术的师兄也不能救你离开左贤王府呢?”默容春杏很是好奇。
“这天道紫微斗数,北方玄武紫薇,最是能挡灾煞的是什么?是真命天子的紫薇星君,是九五之尊的冲天紫气。临兵斗者都是紫薇北斗星之所在,听从九五之尊的号令。即便我的阴阳家的术数再厉害,也熬不过刘豹的天子之命。”蔡琰淡淡说道。
“你是说咱们王爷是命定的南匈奴的单于??”默容春杏眼睛瞪大。
“嗯,算是吧。”蔡琰转过脸去,看向一旁,深吸一口气。
“怪不得在咱们王爷面前,你总是手无缚鸡之力一般。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甘愿被呼延月儿所庭杖呢?”
默容春杏问出了蔡琰隐藏了很深的心思,她只是笑了笑,“因为我已经不洁,只是一心求死。”
默容春杏讶异的睁大眼睛,就因为委身与王爷,她蔡琰只是想一心求死?当真这般烈性吗?
蔡琰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默容春杏,缓缓说来“可如今,我做了母亲,自从看到我白胖的儿子,我改变了,不再低沉,不再颓废,不再忧伤,也不再自怨自艾。我生命里又充满了阳光,我想着为我的孩子,为我怀胎十月的孩儿拼一个机会。所以我接受你的好意,如同我师兄跟你说的那般,我愿意与你联手。”
“那你不怕,我有了孩子,同样会对你的孩子不利?”默容春杏诧异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你不会。”蔡琰当场否定掉。
“为什么?”
“我师兄给我的信笺里说过,你为了你的南匈奴,为了你南匈奴的族人,甘愿去死。就在那鄂尔多斯的草原上,你让我的师兄看到了你心中的信仰,一种坚不可摧,身为匈奴族人,为了匈奴族荣耀,为了家国父母而舍生取义的信仰。这样的人,不会是一个无恶不作的人,这样的人也不会是一个毫无原则的人。我相信,在你默容春杏的眼里,谁若是真心待你,谁若是在你最危难的时候帮你,你便愿不计回报不计得失的全力相帮。因为,这天下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蔡琰这般的话,说的默容春杏心中颤抖了起来,她是感动的,感动于蔡琰的认可,感动于蔡琰的了解,感动于蔡琰的相信。
默容春杏动容的握住蔡琰的手,眼角一滴泪滑下,“阿琰,我为以前对你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抱歉。我当时孩子刚刚失去,我嫉妒一切,我憎恨一切,我想毁掉一切!我见不得别人好,我也见不得别人开心!我只想竭尽所能的去毁掉一切让我不开心的事和人。可你说的对,有多少年,不曾像儿时那般,无条件的信任一个人,无条件的帮助一个人,无条件的与一个人相依相靠,无条件的与一个人肝胆相照?有时候,我常坐在雨夜里,看着雨夜的雨丝,感受着雨夜的冰凉,问着自己,为什么我这般的孤独?我常常想,也许我这辈子只能做人家的贵妾,要受尽别人的白眼,要受尽夫婿的冷落,要受尽主母的讥讽,要受尽宠妾的盘剥。有时候我是认命的,可有时候我不安于分,我想试试,试试我是不是那个可以成为宠妾的人。所以那段时间,我蒙了良心,对你做了很多错事,你能否原谅我?我需要一个朋友,也需要一个心灵的依靠和慰藉的地方,只是你可会帮我,又可会信我?”
蔡琰看着默容春杏,伸出手帮她擦去泪水,手覆在她的手上,笑了起来“我师兄说我终归是要回到汉族华邦的,这回去之后,我的麟儿刘渊该如何?只怕要拜托给你了。故而,只要我在南匈奴一天,只要我还是左贤王府的妃子,我必然会尽己所能的帮你。因为我相信,你我的目标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在左贤王府站稳脚,能够活下去,舒畅的活下去,不是吗?”
“谢谢。我愿意与你阿琰,共进退。”默容春杏知道这一刻,她与蔡琰的命运扭转了,她也知道羊衜许诺给她的侧妃之位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