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衜青衣小帽站在左贤王府的待客大厅里,欣赏着身边的一盆盆景,刘豹坐在主座上,皱着眉看着他递交过来的协同作战书,丘林元则是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个温润尔雅的贵公子。
这便是泰山南镇羊家二少爷羊衜吗?当真是人杰地灵之域的人儿,这举手投足都是雅致。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徒有虚名还是浪得虚名,还是真材实料还是货真价实。
寒邪几次见到羊衜,都是远远的瞧着,如今能坐在左贤王府的大厅里跟羊衜如此亲近,倒是难得。他寒邪一直向往着中原华邦的繁荣和礼节,更梦想着自己成为中原华邦之人。如今有这么个好机会,跟这位华邦汉族大儒名家之后交流,自然是不能放过。
“你真的是泰山南镇羊家人吗?”
寒邪这句话无疑问的是废话,可是即便是废话,他也必须没话找话说。
“嗯,泰山南镇人。”
羊衜言简意赅的回答道,那回过神来的温润,更是显得他玉树临风,玉人如斯。
“哎,你们华邦佗佗是不是华美光明之意?”
寒邪继续找着交流的契机,想跟羊衜好好说道说道。
“那你叫华邦佗佗吗?”羊衜揶揄道,他的眼睛很是明亮。
华邦佗佗?丘林元差点没憋住笑,这个羊衜还有这等好心思,还会开这样的玩笑。几声闷笑在寒邪的身后响起,而寒邪丝毫不介意。
“你们汉族华邦之人都是两字或三字的名字,为什么我要四个字?要不我叫华邦佗?”
寒邪似乎想着纠正羊衜的称谓,却让羊衜再次给揶揄了回去,“那你叫邦佗佗吧,名字好听又好记。”
“邦佗佗?棒妥妥?什么意思?”
寒邪毕竟不怎么精通汉族雅语,很是纳闷。
“什么意思?郅支,你这个棒槌,就是说你榆木脑袋的意思,你个死木头疙瘩。”
贺兰馨一甩樱花红的袍子,一个转身抓住寒邪的肩膀,让他无处可逃。
“郅支,你还敢逃吗?”
这句话带着威胁,却让寒邪燃起了斗志,虽然他武艺比不上贺兰馨,但是他依旧是个男子,尤其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他一定要撑住,维持脸面。
“笑话,我郅支是姓挛鞮的,既然我是皇族中人,就是战死也决不投降,更何况投降给你这个母夜叉?”
寒邪一个泥鳅打滑,摆脱了贺兰馨的禁锢,摇头晃脑的说道。
“嗯,母夜叉,你这话说的倒是皮痒了。”贺兰馨压根不知道在男人面前要给寒邪保存哪怕一丢丢的颜面,快言快语的她只想着将他驯服。
“我皮痒了?我看你对待我这南匈奴的皇子如此这般凶恶,才是皮痒了。”寒邪气呼呼的说道。
“刘寒邪!你这是要找打?”
贺兰馨第一次用汉族华邦的雅语,大声的喊着挛鞮郅支的汉族名字,足见她气急败坏了。
这个贺兰馨一向是一点就着的性子,更是想要甩出鞭子给这个刘寒邪好看,却被羊衜抓住了手腕。她气愤的抬头看向羊衜,皱着眉打量着眼前这个小白脸。
“你干嘛?”
“寒邪终究是南匈奴的皇子,哪怕贺兰家族再大,也不该对皇族无礼,即便你与寒邪有婚约,也不能不给寒邪留点颜面,尤其是我们这些男人面前。男人嘛,脸面最重要。”
羊衜扬起唇笑起,“对不对啊,刘寒邪皇子?又或者是挛鞮郅支?”
“我不叫刘寒邪,我叫华邦佗佗,或者掐头去尾留中间交握邦托又或者去除中间留首尾,叫我华佗吧。”
寒邪兴高采烈的说道,对羊衜出声挽回他寒邪的颜面,很是高兴。
邦托?那不是子虚乌有的意思吗?贺兰馨实在忍不住对这个寒邪发火,郅支不懂汉族华邦的雅语就知道胡乱说话,不晓得这样很容易丢脸吗?丢的还是她贺兰馨的脸。
“无论你是华邦佗佗还是邦佗佗还是棒妥妥还是邦托,你要知道邦托是虚无的意思,还是贬义词,子虚乌有的意思,你这个雅语笨蛋!”
贺兰馨一副受不了的模样,扭着寒邪的胳膊,对他耳提面命道:“还有,你要是非要做什么狗屁名医,你还得跟着我。我贺兰家族本就是南匈奴的巫医世族,更是南匈奴开国以来就负责两国邦交的亲使,你看不懂汉族华邦的书籍,我看得懂。你想学就得给我聪明点,不要红口白牙,一张嘴说的都是笑话,你不嫌丢人,我都被你丢尽了人!”
“叔叔丢人,叔叔丢人!”
已经一岁的刘渊抱着一个小竹球走了出来,身后的蔡琰和默容春杏携伴而来。
羊衜眼睛盯着蔡琰,仿佛僵直了一般,即便是三天不见,在他羊衜看来,也是如同三秋。阿琰啊,你始终是个多红鸾的女子,这阴差阳错的命格,害了多少人,也苦了多少人,更伤了多少人,阿琰,你可知道?
他的嘴角是苦涩的,苦了眼睛,苦了心,可是他依旧得忍着。
刘渊将球砸向羊衜,羊衜愣愣的看着球砸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看着刘渊抬起头,那小眼神里面带着愤恨和厌恶。
羊衜的心里一惊,这个小子不过一岁怎么对自己敌意这般大?
“阿璩,你怎么可以对你舅舅这么无礼?”
刘豹皱着眉,斥责着刘渊。这是教育问题,必须要从小让刘渊懂得,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
“父王,我姓刘,娘娘姓蔡,这个男人姓羊,如何是我的舅舅?”刘渊倔强的说道,不过一岁,不仅说话流利异常,就连思路都是清晰的很,如同六岁的男童。
“这……”一时之间刘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而蔡琰也讶异的看向刘渊,这孩子说的也不无道理,该如何解释呢?
“你这舅舅因着你外公蔡邕没有男嗣,膝下只有你母亲一人,故而他去继承了陈留蔡家的门庭,做了掌舵人。”寒邪好心的解释着,本想着让自己这个小侄儿能顺着自己的意思喊声舅舅,道个歉。
可是刘渊就是个死活不道歉的人,对着羊衜更是童言无忌的说着,“哦,继承了我外公的门庭,你可是姓蔡了吗?叫蔡衜?”
菜刀?寒邪愣住了,这个混小子明显就是拐着弯骂人。丘林元闷笑几声,好嘛,寒邪叫棒妥妥的木头棒子,羊衜叫菜刀的切菜之物,有趣,有趣。
“不,我还是姓羊。”羊衜轻轻的摇头,他知道,这个看似一岁的小人儿在为他的父亲报仇,企图给他羊衜难看。
“姓羊?那你可是入赘了我外公家?”刘渊又问道。
羊衜这次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刘渊却继续絮絮叨叨的说道:“你没有出继给我外公,就不是我外公的男嗣,所以你不姓蔡。你没有入赘我外公家,又如何执掌门庭?再说我外公就我娘娘一个女儿,你又哪来的入赘?又或者,你是志在我的娘娘?你想让我娘娘跟你,让你堂而皇之的入赘蔡家?”
羊衜感觉自己的脸蛋被啪啪的打着,被一个无知小儿狠命的在人前出着难看。此时刘豹也挺直了身子,他挺满意自己儿子这般数落羊衜的,真是为自己出了口恶气啊。
“若真的是这样,父王,咱们南匈奴抢来的女人便是咱们南匈奴的,谁敢抢走?你一定要给这个家伙打一架!我告诉你羊衜,我虽然人小,但是我不是个无知的黄口小儿。我按照父辈的关系,因着我的奶奶是你的亲姑姑,所以我按照父系辈分是该唤你表叔的,但是绝对不是什么劳什子的舅舅!而且你若抢走了我南匈奴的女人,我刘渊发誓一定会抢回你们羊家的女儿,成为我的女人不可!哼!”
刘渊拿起球又砸向羊衜,气呼呼的转身离去,那脸色的怒气是那般的强烈,强烈的让在场的所有的人都不能忽视。
也许刘渊不知道,他一语成谶,他娘真的嫁给了羊衜,回了汉朝,长居泰山,而他刘渊真的娶了羊家的女子,那个女子便是司马衷的媳妇羊献容。这命运啊,一直在波动,这人啊,千万不能铁齿。
羊衜握手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他方才动了怒气,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犯不着跟一个小屁孩生气。所以他只能生闷气,也只能压下满心的苦楚,这种苦楚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看来是自己过分了,也是自己做得过头了,是痴心妄想吗?只怕是吧?不然如何一个黄口小儿能这般的数落自己,而自己竟然毫无招架和还口的余地?
蔡琰其实也是蛮尴尬的,自己的儿子这般说羊衜,即便儿子所说不错,即便儿子不了解自己和木头的感情,不了解自己和刘豹的过去,可是这孩子袒护父母的心,不希望父母离异的心,她能理解,只是这般却苦了羊衜。
羊衜深吸一口气,只是转眼间,便收敛了脾气,笑了起来,“这五月五日是出塞北上,踏平贺兰山阙,攻入漠北旧燕之地的好机会。我且带着几个发丘中郎将,与诸位一同出发,从贺兰山和阴山之间,找个地下暗河的入口,一同由着地下暗河走入呼伦贝尔草原,直逼漠北旧燕北匈奴和鲜卑拓跋氏的老巢,你们看如何?”
羊衜看了一眼若亚和若朗,二人展开带地图,羊衜自信的指着贺兰山和阴山之间的区域,笑着看向周围。此时的他依然恢复了指点江山的豪气和挥斥方遒的英气,更有一些儒雅温润的君子气,他只是站在那里,都如同兰草一般,芬芳宜人,令人难以忘怀。而仿佛刘渊骂羊衜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一般,让人转瞬便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