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豹将寒邪拉进帐篷,两人对视一眼,都叹了口气。
一向多话的寒邪深吸一口气,语气低落的很,“冒顿……”
“嗯……”刘豹的语气也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那曹孟德有曹丕这样的儿子,又有羊衜这样的妖孽助阵,这是天助曹阿瞒不助南匈奴啊,你我有生之年难以称霸中原了。”寒邪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向刘豹的眼睛都带着泄气的模样。
“嗯,曹孟德的儿子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这曹孟德本就是个难得的天才,如今他后继有人,又是如虎添翼,怕是很难撼动。”刘豹深吸一口气,“不过论起儿孙辈,我们南匈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冒顿,你的意思是?你的迪眉拐?”寒邪突然想过来了。
“迪眉拐毕竟是阿迪拐的母亲,若是阿迪拐真的是我南匈奴的王者,迪眉拐又如何不好好教一教她的儿子,阿迪拐呢?这天下的母亲没有不希望自己孩子成龙成凤的。既然迪眉拐被曹丕强求为师,咱们阿迪拐比起曹丕不更有机会得到迪眉拐的倾囊相授吗?”
刘豹拥着匈奴族的语言与寒邪交流着,这刘渊的匈奴名乍一提起,让寒邪都有些诧异。刘宝很少叫小阿璩为阿迪拐的,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必然有深意。
“阿迪拐?冒顿,你真的打算阿璩做你的继承人?”寒邪愣住了。
“难道你不知道阿迪拐的意思吗?”刘豹斜了一眼寒邪。
“自然是知道,阿迪拐是草原最珍爱的宝藏。而阿璩按照汉族华邦的说法,那就是绡绮为席,犀璩为镇。阿璩的名字该是草原镇山河的珍贵宝藏,只是你的迪眉拐知道阿迪拐的含义和你的用心吗?”寒邪愣住了又问着刘豹。
“女人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儿子是否能继承祖荫,其余一概不管,即便是迪眉拐也不例外。我只要让她知道,阿迪拐将成为我刘豹的继承人,这就足够了。哪怕阿迪拐是我的第七子。”刘豹对着寒邪,用我的称谓,他只想寒邪知道,他也是希望壮大南匈奴的。
“只是冒顿,眼下你又有什么打算?我也不怕你知道,我父亲是和拓跋侩联手设计你,打算让你死在辉河湿地的。如今你虽然逃了出来,可终究是要回南匈奴对抗我父亲的。若是你真的希望振兴咱们南匈奴,你第一要做的该是要让我的父亲收敛那贪婪的野心。”寒邪无奈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他碧绿的眼睛散发着一抹焦躁,“你也知道,我素来不喜欢皇位,也素来不爱争权夺利。我想做的不过是寄情山水,跟着自己喜欢的人浪荡天涯罢了。可是如今我夹在你和我父亲之间,我不知道我该偏心谁。偏心我父亲?可是我父亲引狼入室,即便拓鲜卑拓跋氏被羊衜那晚给灭了个干净,可是我父亲依旧能找下一个异族合伙人,这对我南匈奴的江山来说是个眼中的内耗,我不喜欢。为偏心你?若是我偏心你冒顿,我枉为人子。”
寒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对着刘豹又说道:“我这人信天由命,既然我无法做决定,就让一枚铜钱来决定是与非的吧。若是铜钱正面在上,若是我父亲输给了你,身首异处,我必然要为父报仇。若是铜钱反面在上,我便随着上天的安排,不找你寻仇。”
刘豹重重的拍了拍寒邪的肩膀,“好。”
叮……铜钱在半空中翻了个转,落在青草之上的便是反面在上。
寒邪捡起铜钱,看向刘豹,“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干预,你与我父亲无论斗得如何,我都不会插手也不会找你寻仇,你我还是兄弟。而我之所以这样对你,是为了你我的民族,南匈奴。我不希望咱们多灾多难的南匈奴就此湮灭在了草原之上,成为了史书上冷冰冰的记载。我希望你我的子孙延绵千年,这就是我对你最后的请求。”
“好。”
刘豹郑重的点头,“有我刘豹在,南匈奴的子民定然光耀青史,也定然子孙绵延千年不断。”
“我信你。”
寒邪点着头,与刘豹击掌为盟。
蔡琰此时正坐在帐篷里,她细细的看着科尔沁草原上,鲜卑第二大氏族慕容氏的布局图。灯火慢慢摇晃,她的侧颜染上了烛火的氤氲,让她看起来犹如周身镶嵌了光辉,似仙似灵。
刘豹屏住呼吸,看着这般认真的蔡琰,这就是汉族华邦的才女蔡琰吗?这就是他的迪眉拐吗?果然柔媚娇羞,又是那么的夺人心魄,她认真的美好在这一刻植入了他的脑海里,让他每每闭上眼,都挥之不忘。
他刘豹受到了曹孟德的刺激,在看到曹孟德两道《招贤令》,招纳天下贤才,甚至吸纳鲜卑族和北匈奴勇士之后,犹如一头雄狮,大有问鼎中原、逐鹿天下的架势。这样的王者之气,这样的数十万精兵将士,是他刘豹梦寐以求的实力。
可是这些却又不归属他刘豹所有,这种刺激,令他深深反思,也让他的心动了。他知道成大事的男人,素来都是不择手段的。这曹孟德有句名言,虽然被人所不耻,却让他真心的封为金规玉律。
那曹孟德说,他虽然是一个奸雄,可是他论功行赏、赏罚分明,他的帐下才子没有一个受到委屈,全部都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尽得人心。
那曹孟德说,他虽然是一个奸诈之辈,可是他礼贤下士,待人诚恳,说话算数,从不傲慢,也从不对帐下贤士有过慢待和亏待,他甚至都肯为自己的贤士擦鞋正衣冠,他甚至会为帐下的贤士亲奉汤药,他记得每一个贤才的喜好,他安顿好他们的衣食住行和家族琐事。
那曹孟德说,他是一个枉孤伦常、奸险凶恶之徒,可是他的兖州府百姓有屋住,有饭吃,有衣穿,百姓没有被官兵欺压,孩子也没有失去父母,更没有大奸大恶之徒有肉百姓。他让每一个在他兖州府的百姓过得犹如盛世,他让每一个兖州府的百姓勤劳耕种,他更得到了兖州府几百万百姓的拥护和尊敬。
那曹孟德说,如果做一个君子是要让百姓流离失所、易子相食的话,他宁愿是一个彻底小人,为了百姓背负一切肮脏阴诡的骂名!如果做一个尊礼的士卿大夫是要让百姓被人践踏,被人当作军粮烹煮的话,他宁愿是一个彻底的奸邪之徒,让天下诸侯听到他的名字,为之而胆寒!
刘豹深吸一口气,这段话让他警醒了过来,这天下不缺君子,缺的是为民请命,给百姓一个修生养息之地的平安之地。他为了自己万万子民,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用尽算计,他都不怕,即便是失去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的心虽然有些痛,可是他知道他无路可退,他的背后是南匈奴的子民!
“迪眉拐……”这好久没用的称谓让蔡琰愣住了,她抬起头,看着刘豹,潋滟生波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奇怪,仿佛再次听到这个称谓意味着他刘豹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似得。
刘豹走了过来,把她抱在怀里,慢慢的拥着匈奴族的语言说道:“迪眉拐,我冒顿刚跟郅支聊完,做了个决定,你想听吗?”
蔡琰心底有了些许的了然,在这满是曹孟德士兵的帐营里,刘豹用着匈奴族的语言,想必是怕隔墙有耳了。
“嗯,什么决定?”蔡琰虽然不精通匈奴族的语言,却也是略知一二的,跟刘豹交流几句,还是没问题的。
“咱们的儿子阿迪拐已经三岁了,他该是要习文断字了。而我跟郅支商量了下,打算让阿迪拐继承我左贤王的位子,你看如何?”
刘豹这般正经的告诉她蔡琰,让她多了几分心思,跟寒邪说小儿刘渊的未来,还是在今夜,莫非是回到南匈奴邺城之后要进行宣布?
“你决定了?”
“嗯,决定了。”
“那就随你心愿吧,我不干涉。”
蔡琰转过脸去,准备继续看着地图,却被刘豹抓住了手,他抵着她的额头,带着一份乞求的语气,软绵而又甜腻,“可是左贤王不能是一个平庸之辈,阿迪拐又是你的儿子,只怕这教育的事情上,你要多多费心了。”
蔡琰看着近在咫尺的刘豹,教育刘渊?莫非这刘豹有了什么心思?曹阿瞒今日带来的兵丁足以踏平南匈奴的国都,他莫不是感受到了威胁,所以起了让刘渊变强的心思?每一个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女成龙成凤,可是她不知道让刘渊成为人才之后,会不会给中原汉族带来隐藏的危机。她到底是汉族的子民,若是让小儿刘渊变成了暴戾嗜杀之辈,那将是中原华邦的灾难。可若是不教给刘渊的话,她身为人母又是不忍心的。
“怎么,迪眉拐,你很为难?嗯?”
刘豹认真的模样,让蔡琰更是深想了一层,在国家大义和小家稚儿面前,她选择了中原华邦汉族,她不愿意自己的族人血流成河,犹如猪狗,被人屠宰。所以她打算有所保留的教给自己的儿子刘渊。
“也没什么为难。我毕竟是他的母亲,教他必然是我的责任。”
“可我若是让全族的小儿都去听你教诲,给你置办学府呢?”刘豹谈了口气,慢慢的说道,“那曹孟德说我南匈奴侨居在邺城已久,该是要还给中原华邦之地了,只能迁居鄂尔多斯草原上的龙城。而曹孟德之所以要这邺城,给的理由是要建造铜雀台之类的东西。迪眉拐啊,咱们被你的二师兄赶得要卷铺盖走人了,是不是有些悲哀?而我不希望你我的儿子也是这般被你们汉族之人赶得到处奔走,居无定所。所以你能不能尽些心力,让我们南匈奴的小儿们都能学学你的知识,二十年后,只要能达到不让你们汉族人赶走的地步就行了。”
蔡琰看着刘豹,曹阿瞒要让南匈奴整个族人搬家到龙城,空出邺城做铜雀台?
“他说的吗?”
“嗯。”
“什么时候说的?”
“今晚。”
“我去问问他,怎么说让你们搬家,就搬家了呢?”蔡琰推开刘豹,急匆匆的走出帐外。
而刘豹则是斜坐在木榻上,眯起眼睛,嘴角扬起笑容,看来自己给蔡琰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势必要振兴南匈奴的种子,只是这个种子还没发芽,得细细呵护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