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炎慢慢的踱到窗台,看着书房里,只见幽暗的烛光微微摇曳,那书桌小几边趴着一个人在那小几上一动不动,叶安炎不禁好奇,绕道前门,轻轻推门进去。
他走进去之后才发现那是今日拦着不让他出门的小丫头,小丫头似乎是累到了,正趴在小几上休息,叶安炎心下奇怪,这丫头这么晚了还在我这里干嘛?
走近了了一步,却看见那丫头手肘下压着厚厚的一沓练字帖,那是他父亲昨日嘱咐他写完的,是这几日的作业,他早就忘在了脑后。他就静静的看着,看着蜡烛的光芒晃动,他看着她的脸,她安然的睡着,微微嘟着嘴巴,她应该是打算写完之后就回房睡觉所以头发已经散下来了,垂在腰间,他记起之前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白衣清唱,默默一水间,一点幽情动。
他竟不知怪不得这几日父亲与先生都没有问过他作业的事,看来之前的那些功课与批注也尽是她写了的,虽然气愤他的不务正业害的他们这些下人一起受罚,背地里又害怕着他真的会被责罚,他轻轻道:“你这个丫头心眼真好……”他也坐了下来,靠近她,面对面的拿起一本书执笔写起来。
暗夜里,谁也不知道这里的两个人,守着微微的烛火,执笔写字。
同样是在这天晚上,长安殿的灯光微微的亮着,皇后梳洗过了,坐在梳妆台前,有侍女一一的为她取下发饰,皇后看着镜子中的人叹道:“秋荣,如今本宫都觉得自己快要老了,看见阿炎那生龙活虎的样子,才觉得自己原来再也玩不动了。”
秋荣在后面看着镜子里的皇后,她的年华还在,秋荣道:“娘娘说什么呢,娘娘还这么年轻,连小孩子都还没有。”
皇后伸手摸着自己的头发,三千烦恼丝,她道:“小孩子?”今日他母亲也来说过一次,不过此时她也是冷冷一笑,她起身问道:“春华怎么还没回来?”话音未落,春华便走进来了,她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站在夜色里才不会引人注目,她一进来便向皇后行礼,道:“奴婢回来了。”
皇后一只手扶着秋荣就在床边坐下了,问道:“怎么样?”春荣抬头看着皇后,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四月十九日,那天只有和清王妃带着小世子与小郡主入宫给太后请安。”皇后皱眉道:“还有呢?”
“可是,”春华回答道,她的眼睛映着皇后冷漠的脸,“四月十八日,华亭公主与护国公府公子言歌入宫给太嫔请安。”
四月十九日,谢才人在长街上冒犯英嫔,被罚跪,她穿着一身宫女的服制。
皇后笑了起来,她笑得几乎停不住,秋荣在一边担忧道:“娘娘,娘娘……”她笑得几乎出了眼泪,她说,又是一个,你们看啊,又是一个,又是一个……除了我,还有人。
她抬头看着这金碧辉煌的长安殿,她捂着头道:“春华,秋荣,这里,这里,是我最华丽的囚牢,生生世世都出不去了,那个人说,天高地阔,带我去看最美的山河,带我看这世间最耀眼的星星,可是他没来,没来带我走。”
春华上前扶住皇后心疼道:“娘娘,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秋荣也安慰道:“娘娘,保重身体要紧……这些都已经是不想干是事了,我们会一直陪在娘娘身边的。”
皇后把脸伏在春华怀里,突然道:“春华,我最近,老是想起他来,我以为我会忘记的,我怎么能不忘呢?我都是皇后了,我的头好痛,好痛……”
春华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服她,这几年,皇后的精神实在不好,稍有触及往夕便愁眉苦脸,坐在那里一整天,还要管着六宫里的乱七八糟的事,心神交瘁。连她们这些心腹下人在一边看着都会觉得累,是心累了,被这无穷无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的日子给磨烂了。
红烛微微的照耀这小小一方天地,照不亮的,是人心。
在日后抬头所看到的星光无论有多么璀璨,终不及当年,所以她早就老了,躯壳纵然风华正茂,心中早已垂垂老去。
皇后捂着头,只说头痛,当夜便传唤了太医。
第二天六宫得知这件事之后,人人心里担忧的不再是皇后的身体如何了,而是中秋节近在眼前,皇后身体有恙,欣贵妃小产之后就一直没怎么管着六宫的事对外称病不出来,丽妃那里又有大皇子一直病着不能抽身出来,良妃一向不过问这些事,再往下排,便只有芳贵嫔来接这份差事,芳贵嫔是矜贵惯了的,万一有哪里不顺了她的意,那就是翻了天了。
果然这一日,安容便先去了安然宫与太后商量这些事,他一进殿,便看见太后正在佛前上香,等太后上完香,安容也在边上等了半天,太后才回过头来看他,道:“皇后那里去看过了吗?”
安容低头道:“还没有……”
太后更加不喜,淡淡道:“皇后是国母,也是你的妻子,这样的话,哀家不想多说,皇后是累的头痛症犯了,她是为了君上的后宫而累的,君上怎么说也要去问候问候。”
安容扶着太后走了几步,才道:“母后说的是,等一下孤就亲自去看看皇后,只不过眼下,孤还有事情要问过母后。”
“你是想问中秋的一切事物该是谁来主持?”太后早就料到了,一直等着安容来过问,“依照哀家来看,欣贵妃小产正在修养,丽妃可以,可是有大皇子绊着,良妃不管事,只剩下芳贵嫔这个雷厉风行的,还有白贵嫔帮衬着。”说完看着安容的脸色不是十分如意,问道:“怎么?君上还有其他的人选?”
安容道:“孤想了一下,或许可以这样,丽妃位高权重,所以由丽妃主持,由芳贵嫔,白贵嫔协助,还有一个人……”
太后皱着眉头道:“君上说就是了,犹豫什么?”
安容轻轻的说道:“秋思苑的谢才人,从旁协助。”
太后不禁失声道:“什么?!”安容也看着太后,道:“谢才人生性随和,处事稳重,才思捷敏,可以开始学着了。”太后冷脸道:“可是君上就不觉得谢氏位子太过低微了?”
安容的眼睛里冒出微微笑意,他认真的说道:“既然位卑,那就晋一晋吧。”
太后张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安容又道:“竟然是要晋位份,不如六宫都一起晋位,如婉贵人,和贵人,芳贵嫔,丽妃这几位平日都是很是安分守己的人,明年开春又要选秀,不如如今就给她们晋一晋。”说完四下都是一片寂静,太后却不发声由着他说完,才道:“君上,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只为一人做嫁衣,是不是?”
安容回答道:“知儿莫若母。”太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安容没过多久便出了安然宫,当天下午便传出了消息,说君上要大封六宫,芳贵嫔,丽妃,和贵人,婉贵人和谢才人都在其中。
昭元殿里有传来圣旨,这一次中秋节直至皇后恢复过来的大小事宜都交由丽妃扶持大局,芳贵嫔白贵嫔协理,还有……谢才人从旁协助。
圣旨传到秋思苑时,谢苁正和长乐一起拿新治成的凤仙花的汁水染指甲,从前在浣衣局的时候没有好好打扮过自己如今闲暇了,便也喜欢了一些小女孩子喜欢的东西。
这时,诚公公突然就带着圣旨出现的,众人慌忙的接旨,听完圣旨后,谢苁很是奇怪,问道:“公公,可是这圣旨是否有误,还是我听错了?”
诚公公看她跪在地上一脸迷茫的样子心里只觉得好笑,但还是很和气道:“才人在说什么话,圣旨哪里有错呢,确确实实是君上要才人学着帮衬管理六宫的事。”
谢苁惊讶道:“哪里有小小才人便插手后宫的事呢?为什么偏偏是我?”
诚公公微微笑道:“君上说了,如果小主这么问,就回答,小主近日太闲了些。”谢苁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凤仙花汁与桌子上狼藉一片的颜料胭脂,道:“嫔妾接旨。”
谢苁接过纸,等诚公公走了之后,便懊恼的坐在庭院里的石椅上,把手指举起来看,叹气道:“才清净几天,又要出去看着那些人,真是令人讨厌。”长乐安慰道:“小主如果真的不喜欢干这些事,大可自己去找君上说。你真不愿意,君上也不会逼着你的。”谢苁回过头看她,高兴起来道:“唉?说的极是,我等会便去!”
说完便叫过来福全道:“福全,放下手上的事,等会陪我去一趟昭元殿。”
等了半天,等谢苁收拾完了,就带着福全出了门,才到昭元殿门口就看见欣贵妃身边的长喜守在门口,只拿眼睛瞪这谢苁,极不情愿的轻轻屈膝道:“奴婢参见谢才人。”
谢苁也好脾气的不与她计较,只道:“免礼平身吧。”便站在边上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