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苁等了许久不见欣贵妃出来,原来欣贵妃本来是懒得管这些闲事的,只想把事情全部推给丽妃来做,听见圣旨传出来由丽妃芳贵嫔主持她也不奇怪,听到有秋思苑的谢才人主持,她就立马不乐意了。
怎么英嫔,月嫔都直接跳过去,贵人一位也没有人出来协理,怎么她小小才人,就可以学着管理六宫事宜了?
难不成……君上要培养她日后位居高位?欣贵妃眉头轻轻一挑,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当时便浓妆艳抹,表示自己已经大好了的样子便带着自己的鸾轿来了昭元殿。
面见安容后,先是诉说了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如何如何好了,然后见安容神情淡淡的,便道:“中秋节的事物操办,臣妾虽然不才可是这些年协理六宫也是有些经验的,君上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臣妾愿意效劳。”
安容抬眸看了看她,见她眼角眉梢的那一抹红,这样妖艳的妆配着她的倾国之貌,这六宫只有她才敢化这样的妆容,只有她才敢明目张胆的说这样的话。
安容说,不用了,这是太后同意了的,欣贵妃若有心便去找太后商议吧。
其实他就是在说,不。欣贵妃闭了闭眼,灰溜溜的从昭元殿出来,刚走出昭元殿便看见谢苁垂手立在那里,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去便道:“如今谢才人很得君上太后的喜爱啊,怎么这么热的天还候在这里暴晒,就不怕自己被晒化了啊。”
“娘娘既然在里面,嫔妾在外面等等就是了。”谢苁不愿与她争执,只想早点脱身,欣贵妃恶狠狠的瞪着她道:“你最好心里也是这么想!”说完就扶着长喜离开了。谢苁默默的看着她的背影,等她离开了,才对长乐说:“进去吧。”
进去之后看见安容并没有坐在桌边看奏折,而是坐在窗边的小几,看见她进来,她刚要行礼,安容便道:“免礼。”谢苁悻悻的直起身子,看着安容,刚要开口,这时安容便道:“是因为端午节的事吗?”
“是,”谢苁低头答到,“嫔妾愚钝,恐怕不能担此重任。”
安容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问道:“你哪里不愚钝?”他放下了手上正在把玩的一颗东珠,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就这么看着她,谢苁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她缩缩脖子,慢慢的说道:“嫔妾本来就是一介奴婢出身,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也没读过多少书,识得几个字,看见帝宫各处都害怕得大气不敢出,手段也没个手段,老是给君上惹是生非,前些日子动静闹得那样大,于私于公,都不该是嫔妾这个头发长见识短蠢头蠢脑的小丫头。”
安容便道:“你说你是奴婢,那这些年,帝宫里事情也见得不少,哪里来的见识短浅?你说你胆子小,那之前跪在甘泉宫为你好姐妹求情的是谁?没读过书?孤送你的那几本还不算吗,你说手段,丽妃自会提点。你的才识孤是见识过的,甘泉宫那顶钟就是你的法子,你看看六宫各处,哪里有第二个谢才人?”
安容话一说完谢苁就变得无话可说了,只懊恼的叹了一口气,安容又说道:“你知道吗,等你这次协理了诸多事宜,你便可以成为贵人了。”
谢苁抬头望着他,平静的说道:“嫔妾已经听说过消息了。”
“那么,你还是不愿意吗?”
谢苁跪了下来,行了一礼道:“嫔妾感激君上的赏识,只是……”
安容隐隐有了怒气,他打断她道:“你知道,为了让太后同意,孤周旋了多久吗?孤废了多大的劲才把你扶起来。你就是这样的推辞?”他起了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变得坚毅怀着威胁。
他是她的枕边人,也是这个天下的主人,他可以主宰她的命运,可以轻轻一道圣旨便拿走她的一切,是她最近过的太过于闲散了,忘记了他的身份吧。
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手里是那颗东珠,在窗边射进来的阳光里微微泛着滢润的光泽,他说,这颗珠子,赐给你。
谢苁慢慢的抬头望着他,他的眉目冷凝,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的心不在他身上,这是一开始就注定的,她这辈子没有良人,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她总会辜负他给的恩宠,她总会失宠的,她原来就是这样想的。
这是她的命运,深宫寂寞是她的结局。
她的背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汗,她说:“君命不可违,可是,我谢苁偏偏不愿意,嫔妾可以去做,可以做好,可是,嫔妾就是不会愿意去做这样的事。”
不愿意成为宫妃,不愿意走到高处活在风口浪尖,她说,她没有理由不受命,只是她不愿意。
她没看那颗珠子,安容手一松,那颗珠子就滚到了她的裙摆上。
她双手捧起那颗珠子还回去,安容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的心,不在这里。”他早就说过这句话。
谢苁突然流下眼泪来,顺着脸流到了衣襟上,她没擦,看着他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一语出,满殿的寂静。
她有时也在想,她感激着安容对她的赏识与爱护,可是,她摸着自己的心,这里,装着一个人,她若是早些遇见君上就好了,这一生,被爱慕,被钟情,都是君上就好了,那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若如我早早的在那棵樱花树下抬头,然后遇见你,就好了。
安容看着她,就像那天夜里,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繁花似锦,以及他深深的孤独。
他说,你走吧,你可以走了。
谢苁低头对着他轻轻一叩首,那个时候,她觉得,他们的缘分就要尽了,她知道随之而来的会是什么样,是失宠,是后宫无穷的孤寂。
这一叩首,是在感谢他,感谢他对自己的照顾,他给自己铺就的未来,他对自己寄寓的厚望,只不过她谢苁,没有这个福气去享受泼天的富贵。
谢苁走出大殿,抬头看着天空上热烈的日光,整个帝宫的顶上就是这么热烈的光芒,她记得第一次见到芳贵嫔的那天,芳贵嫔,说好好看看头上的阳光或许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阳光了。
她微微一笑,扶着长乐慢慢的向着秋思苑走回去,她想着,回去后,那几本诗集要慢慢的看,因为那是最后几本了,再不会有了。
诚公公立在门口看着谢苁离开,叹了一口气,他见过的事情多了,知道的事也多了,人生也就是这样,得到了一样,就必须舍弃一样,他见过有人为了爱情放弃前尘甚至是性命的,也见过了为了荣华富贵而抛弃一切的,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突然他听见殿中一声脆响,吓得他赶紧进去,却看见案几上的那个玉瓶碎裂在地,安容站在一地碎片中间,他的眼眶微红看着诚公公道:“小诚子,又只剩下你了……”
他脸上浮现就是幼时那个不得宠的皇子的表情,这么多年了,诚公公仿佛觉得,如今和当时没有一点区别。
“又只剩下你了……”他的眼睛里是巨大的失望。
那天夜里,英嫔陪着欣贵妃一同从自己的咏春宫回到甘泉宫,欣贵妃很久没有出来了,今天是她康复的第一天,英嫔与她说话说得晚了,欣贵妃一路都不是很有兴趣。
英嫔见她神色淡淡的大约心里也猜到了什么,便道:“娘娘,不要着急,等皇后娘娘恢复过来了,还治不住她一个小小才人。”
“小小才人?”欣贵妃不屑道,“马上就要是贵人了,再往上,就要越过你去了,还小小才人,都要协理六宫了。”
这时边上的长喜突然插嘴道:“昭元殿的小宫女那里听说,今天您走了之后,谢才人在昭元殿呆了好大一会,还是哭着出来的,她一走君上就发脾气摔了东西,这一看就是惹怒了君上。”
欣贵妃微微偏过头,与英嫔对视一眼,道:“也许就是君上与那个谢氏在打闹呕气,过一阵子就好了,与我们这些闲杂人等,不想干。”她的语气里是一股浓烈的醋酸味。
这时英嫔眼睛微微一转,计上心头道:“既然如此,可不能再给她翻身的机会了。刚刚听闻中秋节让她从旁协助,嫔妾都吓出一身冷汗,一看就知道这是君上要培养她,这下好了,都不成了。”
欣贵妃却不因此高兴,她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一棵开着花朵的树下,她穿着一件紫红色的纱衣外衫,在夜色里又说不出来的艳丽,她低眸看着那株鲜红的花,她摸着那朵花叹道:“这花开的这样的好,可惜不在我甘泉宫里。”她那样受着恩宠,可惜她不是我。
说完便伸手折下了那朵花。
这时,突然听见那花丛深处传来人声,把欣贵妃吓得一跳,朗声问道:“是谁在里面装神弄鬼?快给本宫出来!”
那里面悉悉索索,半响,走出来一个女子低着头,暗夜里,看不清她的脸。
英嫔在一边捂着自己的胸口,看着那人,命令左右道:“拿灯笼照照!”等那灯光照到她的脸上,欣贵妃一看,不禁微微一笑:“原来是你。”
那个女子纤长身材,穿着一身宫女的服制,左手上拿着一束干花,紫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