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天命的傅仲无端的生出些不安来，苍老的嗓音疲惫的：“若男，这么些年你为他费尽了心思，哪一桩不是险些丢了性命的？天大的恩情也该还够了。老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从小教导你要记得长公主的恩典，害得你……若男你，你总该为自己活一活！”
“为自己活一活……”
小翁主喃喃的问，唇角竟抿出一个笑来，俯身依偎上傅仲的膝盖：“父亲说的对，若男会为自己活一活的……下辈子。”
末了三个字微不可闻。
傅仲松了一口气，临走时心情也好了许多。
小翁主目送父亲走远，缓缓掩上的门扉间，透过暗淡的几乎要湮灭的烛光，顾西瞥见那杯青玉的酒盏晃了晃，突然摔碎在地上，清澈的酒水散落满地，瞬间漆黑了地毡上银线绣的槐花……
镜面重新回归铜黄。
“咦？怎么没了？怎么没了？”
顾西着急的拍着镜子，一叠声喊：“傅若男？”
季陌书摇着扇子踏上台阶，走到顾西身边儿看了看，轻笑一声：“原来你已经瞧完了。”
“镜子怎么不继续往下播了？”
她气急败坏：“溃水水君家的这玩意儿，是不是假冒伪劣的啊？”
溃水水君忙申辩：“顾姑娘，这‘窥天镜’如假包换，如假包换！”
“那下文呢？”
顾西指着镜子：“我刚刚就看到傅若男喝了杯酒，聊了会儿天，然后后面就不放给我看了。”
溃水水君紧张的擦着汗：“若窥天境再窥不得她在人世的后事，那就说明这人，她就死在那时候啊！”
“死了？”
顾西张了张嘴：“她不会为了不拖累苏毅，真的自杀了吧？”
“这……小仙法力微薄，真真不知道。”
溃水水君谦虚极了：“倒是顾姑娘怎么对个凡人如此感兴趣？”
“我才对凡人没兴趣呢，我是对男女之情感兴趣。”顾西没好气的，“我以前那么用心修炼，就指望能找个好夫婿结果子，可你瞧，妖界那个戾妖忒恐怖，夜叉族的小黑是个骗子，神界的季陌书是个超级大骗子，而人界的苏毅居然比季陌书还渣，这个世界怎么这么让妖绝望啊？”
“……”
溃水水君呛了几呛，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顾西数着手指头：“妖界，冥界，神界，人界都没有好夫婿……仙界一向跟神界交好，估计都跟季陌书一个德行，这样下去，难道只有去魔界才能找到和我结果子的好夫婿吗？”
季陌书闻言眯了眯眼睛，低醇好听的嗓音慢吞吞的：“结果子？你说找……谁？”
顾西自然而然回答：“魔界——”
“啊……这几日我仿佛能感到妖刹罗的气息。”
季陌书敲着掌心的折扇，笑的温润如玉，柔声道：“妖刹罗是虚天十大魔族，战魔族之王，地位尊贵，相貌你也是瞧过的，你若喜欢，我这就将你打包送给他如何？”
想起和那只魔头初次见面的情景……
顾西抖了三抖，她迄今为止之所以愿意跟着这个嘴贱腹黑烂神仙的原因，除了想上天外，就是因为害怕妖刹罗回来报复她骗他这个事儿！
所以关于被打包送给妖刹罗……
顾西默默的往后蹭了蹭，又蹭了蹭，咳了咳，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妖精一般不找戾气重的伴侣，比较喜欢带着灵气的，所以打包这个事儿，就不劳费心了。”
溃水水君在一旁听得有趣，一水儿呵呵的憨笑，以至于季陌书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来时，呛得险些流眼泪，忙岔开话题：“既然不是对凡人有兴趣，顾姑娘是要捉妖吗？”
顾西心想自己那么关心傅若男是想杀了她，破了苏毅的结界，她一小妖精还捉妖，不想活了吧？
所以她事不关己道：“当然——”
“不是”二字还没说，就被季陌书打断，贱神上下打量一番顾西，轻笑：“捉妖？让一只妖精？”
顾西被戳中内伤，气恼跳脚：“我差点儿就是仙了！就差一点点！”
溃水水君道：“小仙几日前听说冥界困着的那只上古妖孽逃了出来，因被君上您打伤逃去六界，六界如今都下了诛杀令，若能诛杀那只妖孽，可是莫大的功劳！”
“莫大功劳？！”
顾西抓住了重点，心中一动：“什么意思？诛了那只妖孽，可以……成仙吗？”
水君点点头“莫说成仙，便是上仙之位亦唾手可得。”
顾西心动不已：“哇……”
季陌书“唰”的收起扇子，笑了一声：“果然。”
“果然什么？”
小妖精如被针刺，瞪着季陌书口是心非的哼道：“我可不想当六界的英雄出名，我就是想为民除害，然后顺便把身上这个执念碎了，当然，重新入仙籍我也不介意，水君没说除了那个妖孽有这么大好处的话儿时，我就回答‘当然’——水君你听到了吧？”
水君十分实诚的连连点头：“小仙听得真真儿的。”
季陌书似笑非笑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