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至棺前,终于看清里面之人。
一个死去的青年男子,相貌带着些书卷气,脸色却如生人般红润,紧闭着双眼,似睡着一般。
白僖未见过他,正想问唐久绥是否知道他是谁时,唐久绥就先开了口。
“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一年前大鹘朝与邻国发生过一场战役,是杨洐带兵的?当时战事在前,面对着两万虎敌,而他只剩两千残兵。杨洐为了不让士兵白白牺牲,骗他们提前回朝,然后自己一人面对两万敌军。”
白僖不明白他为何说这些,但还是点头:“你还说他当时那种勇气和担当,连那日的敌人都敬佩万分。”
“其实敌人最开始并没有打算放过他的,只不过后来他的军师兼好友顾言知替他自刎阵前,才换来敌人的那份同情罢了。”
白僖闻言再去看棺中之人,这人和杨洐年纪相仿,长相却更斯文,皮肤有些黑,似是在军中待过,最重要的是,在他脖颈处,有一道暗红色的长痕。
“这就是顾言知吗?”她突然知道了唐久绥想要表达什么。
唐久绥点头。
棺中之人的身份已经明朗,白僖绕着棺椁踱步。
她仔细看过棺椁上的纹路又观察了顾言知后,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种借他人灵气使顾言知重生的逆天的仪式。
只是她不能够确定自己的想法,因为这仪式与她所知的大部分相同,但也有不同。
“花汐,这是想要顾言知复活吗……”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唐久绥道:“这种仪式,是来自四魂界的。因为花汐是来自四魂界的花妖。”
四魂界荒凉无比,不似六界盈着天地日月各方精华,是以在四魂界花草树木修成妖是极难的事情,非数千年素心修炼而不成。
“你不是说,四魂界不与六界来往吗?那花汐为何会来六界害人?”
唐久绥看白僖一眼:“她来到六界应该是因为之前四魂界动荡,导致四魂界和六界相通的八大玄门打开。至于为什么她来了人间后,如今会为了顾言知害人,我就不知道了。”
四魂界动荡,导致四魂界和六界相通的八大玄门打开。
白僖听得这一句,若有所思。
想来唐久绥从四魂界来到六界,也是这个原因吧。
二人叙话之时,棺椁突然一阵震动,棺椁两侧生出几朵蓝色花朵,让白僖看着有些熟悉。
“看来,只差一点灵气,顾言知就可以活过来了。”唐久绥敲着手中折扇自语。
“不管她因为什么要使顾言知复活,几日后的人祭都是他复活的关键。所以她才一点都容不得我们留下妨碍她的计划。”
白僖微皱着眉,缓缓道。
白僖和唐久绥回到杨府时,天已经快亮了。
二人落地,白僖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问他:“你怎么知道那是顾言知的?”
“你那么想知道?”
“……也不是。”
“因为他腰里别着一块玉,上面写着顾言知三个大字。”唐久绥眼里带笑,脸却故意绷着,似乎等着看白僖的脸色。
“……无趣。”白僖转身回屋。
她回到自己房间,挥手收了窗口的假人,一回头发现有个欣长身影立在屋内。
“我本想着好久不见,循着气息来看看你,却不想守着一个假人等了你一夜。”
步履的声音低沉却干净,一如几万年来充满磁性。
“你还会想着来看看我吗?”白僖坐在桌前,两手在胸前端着,扬着下巴看他。
四百年没见,他在外面定是过的逍遥自在,她又没有他找人的本事,始终只能想着他来看她,想着他会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在她遇到麻烦时及时出现在她的身边。
所以第一次在地宫,有人拦下杨洐救她时,她才会下意识地喊出“步履”这个名字。
“怎么,”步履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地看她,嘴角遮不住笑意,“你这是想我了吗?”
他生的与唐久绥不同,唐久绥俊美,生的精致,而他是英朗,生的霸气。眉毛浓密似古剑飞云,鼻子高挺似天山斜脊,再加上两片暗赤色薄唇……
这张脸此时端端出现在白僖面前,若不是她已经看了几万年早已习惯,只怕是要像所有初见他的那些女子一样被夺了魂去。
“这家女主人送来的糕点,很是好吃,你来得巧还剩几块,明天我就不在这里了。”白僖没回答他的问题,将唐久绥吃剩的几块梅花糕推到他面前。
步履掀了衣摆坐下:“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又把人家吓到了,人家才撵你走。”
“反正凡人,一直都是这么忘恩负义的。这么多年,我习惯了。”
白僖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接着问他,“哦对了,你知不知道在六界之外,还有一个四魂界?那里全都是四魂人。”
“你怎么知道的?”步履垂眸。
见他并不惊讶,白僖就知道他一早便知道。
“那你为何从不跟我提起?我一直以来都寻着四魂人的故事,而你明明知道有个全是四魂人的四魂界却不告诉我?”
“因为那是六界之外,不属于天地。和你我都没有关系。”他认真看她,语气不容置疑。
白僖默。
那日在寒山上极寒寺外,她问唐久绥来自哪里,唐久绥说了四魂界的事情,原本她还将信将疑,此时得到步履的肯定,她便知道唐久绥并没有骗她了。
唐久绥说,当年始祖初开天地,分为六界,而独独将第七界遗弃。
他说那里没有天上地下、没有黑夜白昼、没有春夏秋冬、只有不知尽头的荒凉。那里的人天生异常,生来就是四魂人。
被始祖遗弃的第七界,四魂界。
“你认为四魂界与你有关系?”步履见白僖沉思不语,问她。
“不然始祖为什么留下我?他未完成我,不是吗?而且我的本体对四魂人有特殊的反应。”
她本就是始祖归于世间前留下的一本只题了名的书,她的名字在那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僖魂书。
僖魂、僖魂书、白僖……
“你是不是一定要找到你存在的意义才肯罢休?”
步履卸了脸上严肃的表情,带着笑意摇了摇头:“当初在血河水中你还未化成人形,便天天问我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还记得我那时被你问的实在烦心,就会离开岸边躲得很远。”
回忆起往事,他眼中深情,望着白僖。
“我是怕你再因为四魂人的事情受伤,我不想再看到一千四年前那样的事发生……”
一千四百年前,六界的那个四魂人就生在人间,白僖来到人间,步履未曾多在意,可是等他再在天之边的血河岸边见到她时,她整个人血肉模糊、神志不清。
那是他最心痛的事情。
“我都不记得的事情,你还在意它做什么?”白僖不以为意。
她不记得那时到底在人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步履就不太情愿让她再接近四魂人。
步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他说他有个多年未见的朋友近日似乎在六界现了踪迹,他要去向那人讨一杯很早之前便欠他的酒喝。
她问他是去找哪个朋友,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白僖目送他离开,告别的时候也终于给了他一个好脸色。
“步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转身抱她,胸膛温热。
“你知我心意便好。就算六界倾覆、天地颠倒,我都要你安好。我们与常人不同,我们只有彼此而已。”
就算六界倾覆、天地颠倒,我都要你安好。
因为我们只有彼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