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的婚礼非常讲究,有一套很繁杂的程序。
首先要由司仪说出:“韶华美眷,卿本佳人……吉时已到,请新郎入场。”这番话,把新郎请出场。
新郎出场后,司仪还要颂诗:“……荣光共度,患难同尝……”赞美爱情的美好和责任。
然后新郎拜谢,司仪回礼后,请出新娘。
新郎要给新娘鞠一躬,把新娘请到正堂前。再给新娘鞠一躬,伴郎拿上红巾,新郎和新娘各拉一头,缓缓上台。站好位置后,伴郎将红巾拿走。
这时重头戏才开始,要举行沃盥礼、同牢礼、合卺礼、拜堂礼、结发礼 、撒帐礼……直到行完了醮子礼,婚礼才算结束。
上面这套流程全部走完,就算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也会感到辛苦疲惫。
任家夫妻知道儿子的身子骨,无法完成这些事儿,就把所有的环节都省略了,只留下一个拜堂礼。这是绝对不能偷工减料的,否则就失去了办喜事儿的意义。
开始了拜堂礼。
院子里的鼓乐手吹打出喜庆的鼓乐声。
徐美娘身穿红色绸缎喜服,脚下穿着红色绣花鞋,手里拉着一条红绸子被翠环扶着;任轩也穿着红色绸缎喜服头戴红色纶巾,手里拉着红绸子的另一头,被两个男人抱着,走到台上来。
看到任轩病成这样,人群一阵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怎么,连沃盥礼和同牢礼合卺礼都不用了?”
“就新郎那病怏怏的身子骨儿,哪撑得下来呀!”
“看样要直接行拜堂礼了。”
“那结发礼也不行了?”
“拜完堂就直接入洞房了……”
翠卢扶着徐美娘站在右边儿的蒲团旁边。
两个男人架着任轩站在左边的蒲团旁边。任轩垂着脑袋闭着眼睛,倚在一个男人的身上。
刘媒婆充当了司仪。
她扭扭哒哒地走到两个新人身边,高声喊着:“韶华美眷,卿本佳人……吉时已到,拜堂成亲……一拜天地……拜……兴……”
她喊“拜”的时候,徐美娘跪下冲着前面磕了一个头,喊“兴”的时候,被翠卢扶着站起来。
两个男人架着任轩,抚着他的脑袋,象征性的轻轻朝前点了一下。
刘媒婆又喊道:“二拜尊长……拜……兴……”
徐美娘又跪下,冲着前面的任桂和任夫人磕了一个头。
两个男人架着任轩,抚着他的脑袋,象征性的轻轻朝前点了一下。
“夫妻对拜……拜……兴……”
翠卢扶着徐美娘站起来,转身对着任轩行了个礼。
任轩被两个男人驾着站起来,转身冲着徐美娘刚要低头,突然剧烈的咳嗽几声,然后冲着她吐出几口血,昏死过去……
人群骚动起来,有人低声惊叫。徐美娘吓得浑身发抖,被翠卢紧紧扶住。
任桂和任夫人脸色骤变,要站起来,被刘媒婆用眼神制止。
刘媒婆高喊:“拜谢宾朋……”
她的话音没落,一群官军闯了进来,一个小头目走到徐美娘身旁,围着她仔细打量一番。
人们惊叫着向墙根躲藏,两个男人扔下任轩跑到墙角蹲下来,徐美娘吓得哭着坐到地上。
任家夫妻惊呆了,片刻之后任夫人哭喊着抱起了儿子,任桂站起来朝小头目一鞠躬:“军爷,今日犬子大婚,不知为何事登门?”
小头目抱拳冷笑:“任爷,对不住了,奉太守大人之命,前来捉拿朝廷要犯徐美娘!”用手指着徐美娘。
众人震惊,齐刷刷的看着她。
任桂心里大惊,但表面强装镇静:“军爷,你们弄错了吧?犬子之妻不是徐美娘,她叫苏玉。”
徐美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坐在地上流着泪呆呆地看着小头目。
小头目一挥手:“至于叫什么名字,到了郡府自会明了。带走!”
几个兵士上前,把徐美娘五花大绑捆上,拉着就走。徐美娘大声哭喊,向任家夫妻求救。任桂上前想要阻拦,被兵士们拦住,徐美娘被拉着出了门。
人们惊叫着,纷纷夺路出门。
任家夫妻眼看着宾客们走光,一场喜庆的婚礼,乱纷纷的收了场。任桂唉声叹气,怪家门不幸;任夫人则对徐美娘恨之入骨,恨她把任家的脸面丢尽了。
朝廷虽然知道徐美娘已被烧死,但是金狼荷包事关重大,并没有完全放弃对她的追查。徐美娘和任轩有婚约,朝廷早已知晓。虽然他们相信苏玉不是徐美娘,可她要嫁给任轩,就难免让人对她的真实身份有了猜疑。
袁太守和宋师爷商定,要对她的身份再次严加审查。他们这样做是一箭双雕,首先可以再次确认苏玉的身份,其次可以用她钓出金狼和大漠王。他们猜测金狼一伙人也会有同样的想法,对苏玉的身份要再次确认。。
袁太守早晨接到报告,任家张灯结彩娶亲。当即派小头目带着人监视任家动向,要他们等新人拜完天地再抓捕新娘子,这样能确保不抓错人。
徐美娘被带到郡府,袁太守将所有的人都打发出去,只留下宋师爷,他要亲自审问。
徐美娘跪在地中间,虽然还在哭哭啼啼,但心里已经平静了许多,想好了应对的说词。
袁太守案子上放着一张徐美娘的画像,他一边观察徐美娘,一边和画像比对着。他觉得徐美娘和画像很像,但也有不同之处。宋师爷站在他身边,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表示拿不准。
袁太守一拍惊堂木:“犯妇徐美娘,你可知罪?”
徐美娘擦擦眼泪,很冷静地回应:“大人,民女苏玉,不是徐美娘,不知何罪之有?”她不是第一次被抓,心里已经平静下来。
袁太守神情严肃,继续追问道:“本官听说任家公子所娶之人,是长安城里徐建勋之女徐美娘。你们5年前就定下了婚约,你还狡辩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我夫和徐美娘定亲不假,可是徐美娘已死。任家为了给儿子冲喜,要重新找一个未嫁之女。民女本来和师兄伊哈斯情投意合,怎奈师傅因他是罗马人断然不应允,生生将我们拆散。我在武威和师兄巧遇,本以为可以天长地久在一起。”这些话她背了数次,说得很顺畅。
袁太守又问:“那为何又嫁给任公子呢?”
“到了敦煌看见了师兄的家书,方知他的家人以死相逼,不许他和汉人通婚。民女随师兄去任家告知徐美娘的死讯,他们见民女和徐美娘有些像,就派人前来提亲。我已无处安身,师兄就替我做主,应允下来。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
虽然这番话合情合理,但袁太守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于是喊来衙役,对她动了刑。她虽然被打得皮开肉绽,但始终咬紧牙关,说自己就是苏玉。
袁太守派人把伊哈斯和任家夫妻找来查问。几个人说得分毫不差,加之苏玉本人和徐美娘的画像确实有差异,还有金呼来也曾确认徐美娘已死,他终于相信,任家的新娘子不是徐美娘。
伊哈斯从郡府回到商号,就一病不起。病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徐美娘。他无法排遣对她的思念,也无法不为她担心,更不能放弃对她的牵挂。夜夜失眠,日日精神恍惚,没几日就瘦得弱不禁风了。随从们为他请了郎中,吃了草药病情一点也不见好转。
苏玉既然不是徐美娘,就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诱捕金狼。于是袁太守打发走了衙役们,和宋师爷单独商议。
袁太守觉得,既然苏玉身份已定,可以安排下一步了。既要让大漠王相信徐美娘已死,又可以利用苏玉引狼出洞。
宋师爷提出,为了苏玉的安全,此事只能他们二人知晓,连金将军也不能告知。他说这话是有所指的,金呼来前时的失态,让他有了戒备。
袁太守不知他的心思,加之金呼来到外阜办差未归,没多想就满口答应。但是引狼出洞极具风险,苏玉……会答应配合吗?
“难说。容在下去说服她。”
“若是答应,要确保苏玉的安全。还要向她交代清楚,对此事守口如瓶。”
“大人放心,苏玉有人暗中保护,不会有半点差池。”
宋师爷来到了牢房,徐美娘浑身是血,披头散发地跪在他面前。
宋师爷已将诱捕金狼的计划详细告诉了她。
没想到徐美娘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但是她却问了一个令宋师爷意外的问题:“民女斗胆问一句,金狼是坏人吗?请大人务必如实相告。”
这话让宋师爷深感不解,问她为何一定要知晓?
“若是坏人,苏玉帮大人诱捕他不会犹豫。”
这是真心话。徐建勋让她给金狼捎带荷包时,她就对此人很好奇。听了宋师爷的话,已经判断出他不是好人!但她需要确定的结论。因为金狼荷包已经丢失,她时时刻刻都在自责。金狼若是坏人,她就可以解脱了。
宋师爷犹豫片刻,决定告诉她:“是坏人,他是叛乱分子头目。”
徐美娘虽然想到了他是坏人,但绝没想到他是叛乱分子头目,非常震惊!
她的失态并没引起宋师爷多想,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对,你可能会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金狼若是知道你在帮官府诱捕他,定会报复。你可以选择不做,我能理解,不会怪你。”他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女子很同情,说了后面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徐美娘沉思片刻,很肯定地说:“大人,金狼既然是坏人,官府需要我这么做,一定有深意。纵然再危险,苏玉也愿意做。”
她的话让宋师爷感动了,起身给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苏玉,我代表太守大人谢谢你!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自会派人暗中保护,你自己也要处处留意。为了你的安全,还要守口如瓶,真相对任何人都不可说。切记!切记!”
他的话让徐美娘有了一种自豪感和英雄情结,自己也能为朝廷做事儿了。
宋师爷拿出一包药放在地上:“回去后把这个药涂抹在伤口,即刻就不疼了。”
徐美娘非常感动。
其实她自己就可以配制疗伤的药,只是这份来自官府的关心,让她心里分外温暖。她觉得自己不再是逃犯,而是官府信任的自己人!
宋师爷又告诉她回去的时候,不要把脸上的血迹擦掉,也不要梳头。他要让金狼一伙人看到,她被官府动了刑。
她明白宋师爷的意思。
徐美娘被收监一夜之后,第二天放回。
远处两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进了任家的朱红色大门。那是吉利岁和黑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