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任夫人不仅不让徐美娘干粗活了,还让她好好梳洗打扮。徐美娘心里充满疑惑,稍微问了几句,就惹来一顿骂。
今夜任桂偶感风寒,吃下了发汗的药,早早就睡下了。做完晚饭任夫人就将钱厨娘打发回去,她准备下手了。
吃晚饭的时候,翠卢给徐美娘送来一碗煮饼和两个盐鸡蛋,还说鸡蛋是夫人特地给她的。
此情此景不禁让她想起了害死任轩的那碗毒粥,那碗粥也是任夫人特地给她的。又是故伎重演吗?沉思片刻,她流着泪笑了。也罢,既然现在生不如死,若是能痛快地死了也好。应该好好梳妆打扮一下,不能做个邋遢鬼。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仔细地梳妆打扮,又找出成亲时的大红喜服换上,还在鬓角上插了几朵红色的绢花。
她把两个盐鸡蛋拿起来,反复端详着:“这两只盐鸡蛋一定是有毒的了,任夫人,我全都吃下去,一定要随了你的心愿。”
她开始给鸡蛋扒皮,然后咬了一小口含在嘴里,忍不住潸然泪下。如果鸡蛋有毒,这将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餐。她迟疑了片刻之后,大口地把鸡蛋吃了下去。既然命该如此,她不想再去抗争,她累了……鸡蛋突然在嗓子里噎住了,她急忙端过来煮饼,连汤带水吃下去半碗。
她把榻上的被褥铺好,躺上去:“爹娘,轩哥哥,咱们即刻就会见面了……”话还没说完,就昏睡过去。
任夫人推门进来,看到徐美娘已经熟睡,并且梳妆打扮好了,还穿上了成亲时的红色喜服,不禁欣喜若狂。看到煮饼还剩下一半,又有了一丝忧虑。
走到徐美娘身边,轻轻推推她:“玉儿……玉儿……”见徐美娘没有反应,便端起托盘朝门口走去,小声嘟囔着“贱人吃下的蒙汗药虽少,也可睡一夜。”
徐美娘睡得昏昏沉沉地,被抱到了刘媒婆领来的马车上。
马车朝着林屠夫的家走去。
突然一个没有脑袋的黑袍怪物跳到车前。
刘媒婆吓得惊叫:“天哪,这是何物?”
其实这是黑乌鸦来搭救徐美娘了,她受宋师爷指派,一直在暗中保护她。
车老板吓得哆哆嗦嗦,急忙停下车问道:“刘妈妈,这是什么东西啊?”
黑乌鸦突然上前把刘媒婆和车老板抓起来,扔到地上,然后手舞足蹈地笑着。
刘媒婆惊叫:“妖怪来了……妖怪来了……”起身连滚带爬地跑了。
车老板跪地求饶:“仙人饶恕,小人从来没做过坏事。”他因为有马车在,逃不了。
黑乌鸦问道:“你们要把车上的女子带到何处?”
车老板战战兢兢地回答:“回禀仙人,刚才跑的那个是媒婆,要小的把车上女子送到林屠户家里。车上的女子是寡妇,婆母将她卖给了林屠户做妾。怕她不愿意,下了蒙汗药。小人所言句句是实,还请仙人明鉴。”
“既然说了实话,就不惩罚与你。但你要即刻把车上女子送回任家,不得有误。”
“仙人放心,小人一定照办。”车老板起身赶着马车原路返回。
在任家大门口,车老板把昏睡的徐美娘抱出来,放到门前的台阶上。
车老板心想,既然有仙人相助,此女子定不是凡人。于是跪下,冲着徐美娘磕了三个头:“我只是个车夫,受雇于人,若有冒犯请姑娘别记恨于我。”
黑乌鸦在远处默默地看着。
车老板急忙跳上车,赶着车走了。
徐美娘倚着门框昏睡。
清晨,翠卢正在扫院子,忽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是徐美娘。
任桂听到敲门声也从房里出来,看见徐美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从门外进来,不禁大怒:“玉儿,为何夜不归宿?”
任夫人一边披衣服,一边从房里出来,看见徐美娘非常吃惊。昨夜贱人明明被马车拉走了,为何又回来了?
徐美娘急忙解释:“爹爹,玉儿刚刚醒来……也不知为何坐在门外睡了一夜。”
任夫人恨得咬牙切齿:“贱人休要狡辩!你服丧之时打扮得如此花哨,一夜不归,究竟去了何处不言自明!”她要为自己的愤怒找个朝徐美娘发泄的借口。
徐美娘有口难辩。
任桂气得胡须颤抖,第一次骂她:“你……你……你真是个伤风败俗的东西!”
任夫人看见任桂动了怒,心里一阵高兴。贱人既然卖不出去,她要进行下一步了。
徐美娘对发生的事情很是困惑,她明明记得自己死了,怎会在门口坐着?看到任桂生气了,她很着急,可是却无法解释清楚。
一天夜里,任家夫妻刚刚睡下,任夫人突然大声呻吟起来。她手捂着心口喊疼,在榻上翻滚。
任桂急得不知所措,起身要去找郎中。可是还没出门,任夫人就平静下来。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一到夜深人静之时,任夫人就心口疼,疼得满头大汗,在榻上翻滚。过一会就好,白天和好人一样。她发病时总是让任桂把翠卢叫起来伺候着,不让惊动徐美娘。
这天夜里任夫人刚刚折腾完,翠卢为她擦汗。
任桂看她折腾成这样很心疼:“夫人,你这病不轻啊,明日我还是请个郎中吧。”
任夫人摇摇头:“老爷,我这病很邪,天天夜里犯病,白天就好了。”
翠卢觉得任夫人的病状很眼熟,犹犹豫豫地说:“老爷,夫人的病好像是……好像是中了蛊,找郎中恐怕没用。”
任桂非常吃惊,他知道下蛊的厉害。
翠卢看到老爷和夫人都在等着她继续说,颇有几分得意:“下蛊就是有的人恨一个人,就做了一个小人,写上那个人的生辰八字在身上扎针。我嫂子的爹就被人下过蛊,差点没折腾死。”
任桂不太相信,因为任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进,谁能这么恨她?
任夫人冷笑:“你忘了,咱家就有人恨我。”
“翠卢,你下去吧。”任桂看见翠卢出去,小声说“这事儿要有真凭实据,不能随便说呀。”
“贱人既然要害我,就一定能查出真凭实据。”
上午,任夫人让徐美娘在厨房给她炖一只鸡。
任家夫妻带着钱厨娘和翠卢来到徐美娘的房间。
“玉儿是个厚道孩子,她不会干下蛊这么狠毒的事儿。”任桂到现在也不相信徐美娘能害任夫人。
任夫人冷笑道:“知人知面难知心,还是找完了再说。钱嫂,翠卢,你们仔细找找。案子底下墙角都别落下。”
钱厨娘和翠卢一边答应着,一边在房间里翻找着。
两人在柜子里,墙角地下都没发现什么。
钱厨娘掀起枕头,发现褥子下面鼓起一个大包。她把褥子掀开,惊叫:“找着了……在这呢!”
众人围了过来,只见褥子底下放着一个用布缝制的小人,胸前写着任夫人的生辰八字,上面扎着一根针。
任夫人抓起小人惊叫:“老爷,快看!这个贱人真狠毒啊,竟然用这等手段害我!”说完话失声痛哭。
钱厨娘摇摇头:“看少夫人平时挺面善的,怎能做这等狠毒之事呢。”
任夫人痛哭着跪下:“老爷,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任桂气得浑身发抖,他完全相信了任夫人的话:“我任家世世代代忠厚善良,怎么娶进来这么狠毒的人,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翠卢提醒他们:“老爷夫人,快把这个小人烧掉吧,烧掉夫人就好了。”
任桂愤怒地喊着:“翠卢,去把少夫人叫来,今天就让她走!一会也不许耽搁!”
目的达到了,任夫人嘴角现出一丝冷笑。
徐美娘抱着一个包裹,穿了一身绸缎衣裙,从任家大门出来。任夫人本意是要把她净身赶出家门,但任桂坚持给她换上了成亲之后的新衣服,还给她带上了换洗衣服和20两银子。
她刚一出门,任夫人就把大门关上了。
她心里明白被栽赃下蛊,只不过是任夫人为赶走她制造的一个借口。任轩不在了,她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一丝留恋,他们留给她的除了痛苦就是屈辱。此时她甚至有一丝高兴,今后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她抱着包裹叫了一辆车,要到波斯臻品商号去找伊哈斯。她想象着和伊哈斯见面时的情形,他一定非常惊喜非常高兴。
马车路过郡府,徐美娘心里突然一动,她想见见金呼来。
她也说不清为何会有这个想法,就是想见到他。她让车老板把车停下,来到郡府门前。
几个兵士拿着兵器在门外站岗。
徐美娘向他们打听金呼来,得知他到贺兰山办差未归。
她心里极度失望,暗想金将军去了贺兰山,师兄,你可别不在啊。
可是到了臻品商号才知道伊哈斯已回波斯,只有几个陌生的波斯人在那里。
徐美娘又抱着包裹来到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却不知自己该往哪去。
她又饿又累,不仅感到孤独,还很绝望,无力地坐在一棵树下:“轩哥哥走了,金将军办差去了,师兄离开了,我在这里再无一个亲人朋友。天地之大,却没有我的一块立足之地;路有千条,却没有我的一条生路。该去何处安身?该走哪条路呢?”
正在伤心绝望之时,一双女人的脚出现在她面前。她抬头看去,原来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媒婆。
一个面色青紫的独眼女子,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李媒婆见到徐美娘不禁喜出望外。
前几日到任家做媒,被任夫人赶了出来,心里憋着一肚子气。如今看见徐美娘失魂落魄的样子,已经猜到她被赶出家门。这样一来,给卢员外做媒的银子还是能赚到的。
李媒婆仔细打量着徐美娘,故作惊讶:“哎呦,这不是任家的少夫人吗?为何这般光景?”
徐美娘眼圈红了,告诉她和任家已无干系。
果然如此,李媒婆暗自高兴:“明白了,少夫人有何打算?”
徐美娘摇摇头:“玉儿在这里唯一的两个熟人都不在,不知该作何打算。”
李媒婆一听这话眉开眼笑:“如此说来,少夫人没有去处了?老身倒是知道一个活计,不知少夫人肯不肯屈尊?”
“玉儿已经无家可归,能有一个糊口的活计,已经是幸运了,何来的屈尊一说?”
“那就好。卢员外家要找一个女子做女红,可以在他家吃住。只是工钱不多。”
“能有一处栖身之地便可,工钱多少无妨。”能有地方安身,还有饭吃有工钱可拿,徐美娘简直要欣喜若狂了,心里对李媒婆充满感激。
李媒婆怕她反悔,马上拦住一辆马车,两人坐了进去。
独眼女子在后面悄悄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