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公主去世三天后,楼兰王按照汉朝的习俗给她下葬。
易安公主的棺椁放在一个马车上,马车和马儿的头上挂着白色的绸子。徐美娘披麻戴孝走在棺椁前面,她的脸上一层泪水。
古回儿和艾力克腰系白带子走在她身后,两个人也都是泪流满面。古回儿是真心难过,艾力克是假装给众人看。
他们身后是两辆马车,车上坐着鼓乐手,用竽、笙、箛等汉朝乐器,吹打着汉朝的哭丧曲子。这也是徐美娘要求的,她要让汉朝的曲子伴着易安公主一路同行。
跟在车后面的奴仆们也都披麻戴孝,边走边把手里的纸钱朝天上抛出去,另一些奴仆手捧纸做的牛,和白色的幡子。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足有近百人,哭喊声传出好远。
易安公主的墓地,是按照楼兰人的习俗建造的。
墓地选在西城门外一条小河边的方形高地上。在高地上围了一圈画着彩色图案的木栅栏,栅栏中间是放棺椁的一个深坑。
深坑前面竖立着两根胡杨树木头。一根是刻成穿着彩衣的年轻女孩模样,和真人一样大小的木佣;另一根是涂成大红色,用完整胡杨木加工而成的柱子。这根柱子被雕成上粗下细的长卵形,粗大的木头顶部呈卵圆形,浑圆的柱体上又刻出了很多条棱柱。楼兰人用这个代表男性生殖器,表达对生命和繁衍的崇拜。
奴仆们将公主的棺椁放进了深坑里,旁边放进了好几个大石球和兽骨,陶瓷的碗和水罐,还有茶壶茶碗。国师让人把一块绣着百鸟朝凤的鲜艳地毯蒙到棺椁上。然后在上面用细的胡杨木和红柳枝,芦苇杆儿搭成一个棚子,在棚子上面盖上泥土。
在泥土上面,又盖了一座模型似的小房子。
易安公主的墓地和其他人的墓地不同,在小房子的前面立了一块墓碑,上面写着“汉朝易安公主金梅儿之墓”。这个墓碑也是在徐美娘的要求下立起来的,上面的金梅儿,是她根据公主生前的意愿写的。
葬礼结束之后,徐美娘看见众人都离开了墓地,就在墓碑前跪了下来。看着墓碑上的字迹,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刺得她心痛难忍。她眼前不断恍惚出,易安公主的音容笑貌……在古董滩救她性命时的初见;在沙海子英姿勃勃地带领众男人杀敌时的英勇无畏;在白龙滩欲引颈自刎时的绝望;大婚早晨梳妆时的强作欢颜;弥留之际的泣血修书……此刻这个美丽刚毅的汉家女子已经躺在冰冷的地下,一个棺椁就让她们阴阳相隔,相见无期。想到此,她心痛如割泪如雨下。
她在心里悄悄对易安公主说:“公主,我知道你死得冤枉,现在虽然不能为你伸冤,但总有一天,有人会为你报仇雪恨。我相信这个日子不会太远。我会非常想念你,想念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她哭着抱住了墓碑。
古回儿飞鸽传书,把易安公主的死讯通知了朝廷,皇帝和满朝文武大臣都痛心不已。虽然易安公主表面是患了怪病,可是众人心里都明白,正像古回儿信中所说,是被人加害了。
大家此刻的心情,恨不得马上就发兵西进,把楼兰国踏平。可是愤怒归愤怒,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儿,还要仔细分析楼兰的局势。现在那个诡秘的大漠王对敦煌虎视眈眈,为了实现金狼计划,正千方百计的胁迫楼兰王反叛汉朝。他们正盼着汉朝对楼兰用兵,把楼兰彻底推到他们一边。边关形势万分危急,对楼兰王的处理至关重要,稍微拿捏不好分寸,就会出现严重后果。
经过反复思量,朝廷决定表面上还是安抚为主,皇帝钦点了吴雪为安抚使。委以他如此重任,皇帝有自己的考量。吴雪对朝廷忠心耿耿,处事稳重周全细致。最重要的是,他和易安公主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定会对此事一查到底。这次派他到楼兰,名义上是安抚,实际是让他调查易安公主死亡真相,阻止楼兰王反叛,帮助敦煌太守稳定边关局势。
吴雪在朝堂上得到梅儿的死讯,虽然痛苦难忍,还要装得分寸不乱。回到家里一进院子,就挥刀把院中的树木砍倒好几棵。
他拿出梅儿临别前送给他的绣着白雪红梅的肚兜,回想起临行前夜,他们痛苦的离别时光,心仿佛被痛苦撕成了碎片。梅儿活着,不管她在天涯海角,他虽然痛苦但总是有个盼头;可是梅儿走了,把他的心带走了,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从此后,他就是一块行尸走肉,再无快乐可言。
他强忍着痛苦,求得皇帝谕旨后,从禁卫军中精心挑选百名武功高强的军士,组建了西行卫队。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表妹报仇。稍作准备之后,就带着卫队上路了。
从墓地回来,古回儿把徐美娘领到自己房间。易安公主的死,摆明了就是国师害的。她要为公主报仇,想在楼兰王面前戳穿艾力克和国师的假面具,徐美娘摆手表示不妥。因为这两个人恶人都是楼兰王最信任的人,没有直接证据,他是不会相信的,现在还无法扳倒他们。
“灵儿,你有何打算?”古回儿觉得易安公主不在了,灵儿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徐美娘流着泪在纸上写道“易安公主让我回敦煌。”
“这事儿不难,让我姐姐替你向陛下请求,应该没问题。但是要等时机,有商队的时候把才能你带过去。”
徐美娘跪下给古回儿磕头。
古回儿急忙扶起她:“灵儿,这是干什么呀。我们形同姐妹,不必多礼。不过在走之前,先把你要到我这边来,你愿意吗?”
徐美娘流着泪使劲儿点头。
“就怕艾力克不愿意,趁着他和国师出宫了,咱们先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我再去禀报陛下。”
晚上,艾力克急匆匆地回到东偏殿。
易安公主不在了,他可以公开和灵儿在一起,这是他盼望已久的。这些日子,每天看着她,却要装作若无其事,这样的忍耐简直要把他折磨疯了。
他直接来到了徐美娘的房间,看到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徐美娘的东西都搬走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新来的丫头娄喜子,看见他进来了,急忙过来伺候。
艾力克把她端过来的茶碗摔到地上,愤怒地问道:“灵儿呢?”
娄喜子吓得跪下地上:“被古回儿公主带走了……古回儿公主让我告诉您,从今天起,灵儿去伺候她了。”
艾力克一把揪住娄喜子的头发:“灵儿是我的丫头,为何去伺候她?!”
娄喜子哭哭啼啼地:“殿下,古回儿公主说是陛下的旨意……”
艾力克把娄喜子一推:“滚远点!”陛下的旨意……陛下的旨意……对,娄喜子的话提醒了他,要想和灵儿在一起,也需要陛下的旨意!
这一瞬间他打定了主意,干脆捅破这层窗户纸。于是他怒气冲冲地出去,要找楼兰王给他赐婚,并且认为这点小事儿他一定会应允。
他没想到,楼兰王一听到他要娶灵儿,当即就反对。他认为艾力克是自己的亲侄子,是楼兰国的亲王,怎么也不能娶一个哑巴侍女。
当时大殿里只有楼兰王夫妻和他三个人在场,楼兰王的反对正合王后的意:“陛下英明,艾力克殿下是我们楼兰国的皇亲贵戚,若是娶一个侍女,岂不让国人笑话。”
虽然楼兰王夫妻反对,但灵儿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哪肯就这么放弃了。他很了解楼兰王,早就想好了对付的办法。当即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告诉他,要是不应允他就自刎。
楼兰王看他动真格的了,心里有些害怕,真怕他一股冲劲儿抹了脖子。急忙告诉他:“本王同意就是了,你快把刀子拿下来!”
艾力克仍然把刀横在脖子上:“叔父,请你给侄儿赐婚!”
楼兰王急忙应允:“好,好,叔父给你们赐婚。”
艾力克把刀子拿下来,给楼兰王夫妻施礼:“多谢陛下,王后。”
王后心里着急,她要尽全力阻止:“陛下,艾力克殿下,这么做不合礼仪。灵儿是公主的随嫁侍女,我们怎好做主赐婚。”
“王后此言差矣,灵儿既然来到我们楼兰国,她就是楼兰人,本王怎么就不能赐婚?这是她天大的荣幸!”
“叔父英明,灵儿既然到了我们楼兰,就生是楼兰人,死是楼兰鬼。侄儿就请陛下尽快下谕旨。”
“那是自然,明日就下。”楼兰王顺畅地应允了艾力克。
晚上,古回儿和徐美娘正在房中下棋,王后带着侍女来了。古回儿觉得很奇怪,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但王后很少到她的房间。从王后阴沉的脸色不难看出,一定有重要事情。
王后把侍女打发到外面,古回儿关上了房门。
徐美娘心里有些忐忑,暗自猜测王后此时前来也许和自己有关。
果然,王后告诉她:“今天艾力克请求陛下为你和他赐婚,陛下应允了。”
徐美娘一下坐到地上,她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古回儿很愤怒:“什么?陛下给灵儿和他赐婚?太荒唐了!姐姐,你怎么不阻止?”
徐美娘流着泪,冲着王后使劲儿地摇头摆手。
王后无奈地苦笑:“该说的话我都说了,可是艾力克要拿刀抹脖子,他叔父自然害怕了。”
古回儿虽然责怪姐姐,可她心里也明白,陛下对这个侄子百般溺爱,这样的小小请求,他一定会应允。如今只有灵儿宁死不从舍命抗争,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徐美娘冲她点头,表示愿意这样做。
古回儿提醒她,你要抗争,但不要真的舍命。
“古回儿说得对,灵儿,要抗争,但要好好活着。”王后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她。
徐美娘给王后跪下磕头,她真心感谢这两个善良的好姐妹。
王后扶起了她:“灵儿,我和古回儿都是你的亲人,我们会尽全力帮你。明天陛下就会下谕旨,你要告诉他你的想法,他也许会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