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is想出去给自己倒杯水。
杯子还在楼下,她看到楼下电视的光,听到沙发上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小声同爸爸和妈妈说着什么。嗓子眼里好痒,她咽了两口口水,双手扶着楼梯往下走,没想到腿一软,整个人都跪了下来。
她的感官尚未迟钝,所以并不觉得痛,却发出了很重的“咚”的一声。她用力抓着楼梯试图自己站起来,却是做了无用功。
楼下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狼狈的模样,依旧有说有笑的看着电视。她只轻轻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又用了用力,终于得以安稳的坐了下来。她将膝盖并拢,脑袋搁在上面想要缓解头晕,也让视力慢慢恢复。
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双深灰色的拖鞋,前段露出血管明显的脚背和有着修剪得当指甲的脚趾——显然是个男人的脚。Tais还没来得及抬眼看或是将自己的手搭在男人伸过来的手上被他拉起来,他的声音就先一步钻进耳朵里面。
“你还好吗?我是说,最近。”
这声音实在是熟悉,她失忆以来除了父母和那个絮絮叨叨没完的学长的声音,唯一觉得亲切且记忆深刻的声音就只剩下他的了:“David?”
这一声语气着实诧异,倒不是她不敢确定来人是不是他,只是她以为这个人不告而别是打算彻底同她断绝朋友关系,压根没想到他竟然回来看她。
她忍不住仰起脸来。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浑浊,金色的睫毛在下眼睑打出厚重的阴影。
“是我。”
“是你?”她重复了一遍:“你怎么会来?”
“我听说你生病了。”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她却一瞬间落下泪来。
Tais觉得委屈。究其原因不过是这个她自认为珍视的朋友对她付出的感情不屑一顾——为了不知名的原因。
他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表情没有变化,眼神没有波动,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慢地蹲下身子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身体腾空时有种失重感,并不十分舒服。Tais忍不住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任由他将她抱回卧室去。
David喷了香水,是爱马仕大地,很好闻。她轻嗅了两口。
Tais的眼泪终于慢慢停了下来,她打着嗝叫他:“David,David,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她并没有察觉到这话有些歧义,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他的表情终于生出并不明显的变化。可最终,他只是沉默的将她抱回卧室,放在床上又妥帖的替她裹好被子。
他出去了。
David没有关房门,而是任由它大敞着。
Tais睁大了眼睛看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口,又慢慢露出一个脑袋上来。他的手里端着她常用的玻璃杯子,里头装了满满的水。
他重新走进了她的卧室,从书窗台前拉出一张凳子坐在窗前将水端给她:“刚醒吗?嗓子不舒服吧?喝点水。”
“嗯。”她没有接杯子,而是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水并不是热的,明明是从喉咙里经过又流到胃里,却似的脑袋凉的一阵清明。她定定的看着他,那目光和时长称得上失礼了。他却不闪不避,硬生生的同她对视着。
她突然开了口:“我以为你不会来——我是说,我没想到你会来。”
他沉默了好久才开了口:“我不想……我想我不该这么对你,毕竟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Tais隐约有些明白他在说什么,却又理解的不透彻,只好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我是在怨你、恨你,可其实我是在恨我自己。你也是受害者,是我没有保护好——保护好Tais。是我的错,可我实在是被这种痛压得受不了了。”他的表情因为强烈的压抑与难过而显得有些扭曲:“我需要找一个出口,Tais,你成了这么出口。”
他忽然伸出一只手去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动作让Tais一时间窘迫起来,因为她并没有洗头,头上也因为出汗而变得油油腻腻。但所幸他没有发现:至少没有在牛仔裤上蹭一蹭。
他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悲伤,Tais也并不是非常理解,她甚至无法干巴巴的说上一句“不要难过”。许久之后她才说了一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是受害者,所以那些难过和伤痛她完美躲了过去,却让知道的人们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