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僵直地站在那里,不敢乱动分毫,脑子里甚至在想,此时要不要硬着头皮转身,回头问一句“大人有何吩咐”。
就在她咬着下唇,准备回身的时候,段青衫对身边的侍卫淡淡开口:“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好,本官自己进去。”
“是。”两个侍卫齐声回答,然后就停下了脚步。
原来不是对我说的……
林清漪松了口气,头都不敢回,大步朝前方走过去。
走不了多远,果见一个小门出现在高耸的院墙那,门口没有士兵,她走上前,小心地一推,门就开了。
原来,这门里面,就是总督府的后院!
林清漪小心地关上门,加快了脚步,段青衫此时已经进去了密室,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她必须要加快脚步,在被他找到以前逃出去!
想到这,林清漪拼了命往前跑,此时正是晚间,来往走动的人并不多,不知道她能否在这时候混出门去。
“大人有令,林小姐失踪了,大家快去找!”
院内侍卫的一声大喊,让林清漪猛然慌了神。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想从大门出府是不太可能了,看看旁边的小门吧!
她脑子飞快旋转着,沿着总督府的一边急匆匆走着,偶尔也会遇到三两个跑来跑去的士兵,但都没有理会她。
好不容易绕到下人进出的侧门,却见那里已经站了官兵,并且还有队长吩咐不准任何人外出。
看来,这里也不行!
怎么办?!
林清漪眼睛飞速寻找,瞥见不远处有棵大树,枝丫刚好伸到院外,便计上心来。
这时候,她也顾不得自己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妞儿,趁着院子里侍卫四处搜查,比较乱,便躲在树木的阴影里,尽量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抬头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树杈,她身量娇小,跳起来也够不着,但是为了逃出去,她必须要尝试。
从小到大就没爬过树的林清漪,此时发挥了最大的潜力,略略往后退了几步,双足发力,冲了几步,然后猛地一蹬地面,竟然蹿起来老高!
她心里兴奋,双臂快速收缩,“啪”地一声,就摽在了树上。
“呼……竟然真的做到了……”林清漪暗自感叹了一下自己的潜能,便努力想要将脚也攀上去。
只要身子上了树,她就成功了一半!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她始终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在她第三次想要努力用脚够树干的时候,一个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她!
“那里有人!”他指着林清漪这里大喊。
糟了!
林清漪心里一慌,手臂都失了力气,摩擦产生的剧痛让她几乎叫出来,她身子一沉,整个人朝下坠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临,反倒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男人一声闷哼,将她稳稳接住。
“清儿,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段青衫?!
林清漪额角的汗流下来,分不清是累的,还是过度紧张。她看着和自己脸快贴上的段青衫,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小姐找到了,收队!”段青衫才不管她此时的想法,只高兴地将她抱回了房间。
这次,他们没有再回到密室,而是直接去了客房。
“段青衫,放了我!”
林清漪在他怀里,并没有挣扎,而是冷冷看着他,眼里带着愠怒。
“清儿,冷静下来。”
段青衫并没有放,只是回望着她:“清儿,忘了他吧。”
“不可能!”林清漪胸口剧烈起伏,“我林清漪只爱顾长生,放了我!”
“清儿,忘了他!你们已经不可能了!”段青衫的语气带着冰冷,没有一丝感情,“因为,今日正午,他和刘民一起以叛乱罪被问斩了。”
“什么?!”林清漪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段青衫,你以为说一个我根本就不相信的谎言,就会让我放弃吗?”
“我没有骗你。”段青衫幽幽开口,“今日正午,我去青霞镇办事,张巡抚亲自丢下了斩立决的令牌,刽子手的刀很快,他没有受苦。”
心,仿佛被人瞬间掏空,捏碎,化成一股股血肉,抽搐着掉落、消失……
林清漪张着口,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静止在那里,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她不知道该如何思考,顾长生被问斩,这怎么可能?!
“不!你骗我!”林清漪在半晌的沉默后终于抓狂,“他怎么可能死?!他身上有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谁敢杀他!你骗我,段青衫你骗我!”
她开始了挣扎,撕扯着、咆哮着,指甲抓在段青衫脸上、身上,抓出一道道血痕。他却岿然不动,只是用那双眼睛注视着她。
末了,她许是有些累了,动作缓和下来,嗓音也嘶哑了许多,便是那双灵动的眸子都涣散了。
“长生……不,怎么可能……”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来,如一具失了魂的木偶,任由段青衫摆弄着,放在床上休息。
“清儿,我没有骗你,请你相信我,顾长生真的已经死了!”
他将林清漪放好,替她脱了鞋,盖了被子,又掖好被角:“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好好休息,我不会逼你的。”
他俯下身,想要在她额头印下轻吻,在触及到她失了焦距的眸子时,终是放弃了。
“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门被关上了,林清漪双眼不断涌着泪花,她失神地盯着天花板,满脑子都是顾长生那张满是温柔的脸。
“你一定是在骗我。你有御赐免死金牌,怎么可能被人杀了呢?你一定是躲在某个地方了,对不对?”
她自言自语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的蜡烛都快燃尽了,她的声音却依旧时隐时现。
那日以后,林清漪便开始了绝食。她几乎不吃不喝,每天只是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嘴里面不知道念着什么。
看着她日益消瘦,段青衫的心里也觉得难受至极。他经常是推开门,亲自将食物端进去,试好了温度喂到她嘴边,却见她并不张口,只能趁着她兀自叨念的时候,堪堪喂下几粒米,或者几口汤。
眼前的人儿已经失了光彩,瘦得如同一张纸片,然而当事人却浑然未觉。眼睛肿成了水蜜桃,却依旧不断落泪,滴在衣襟上,绽开一朵朵花。
“清儿,你这又是何苦……”段青衫紧紧蹙着眉,心如刀绞,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而不是这样一具行尸走肉!
不,行尸走肉尚且会吃东西,而他的清儿,只是慢慢等死!
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
“清儿,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多少吃一些东西呢?”
林清漪的眼泪又吧嗒吧嗒掉下来,顺着她尖瘦的下巴,湿了衣襟。
“长生……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说过要保护我一辈子的,你怎么忍心离开我!”
段青衫看着他这么折磨自己,最终攥了攥拳头,走了出去。
他再度进来时,手里多了一件狐皮的斗篷,将林清漪整个人裹在里面,便不由分说抱着她离开。
一路上,林清漪很安静,她甚至不问段青衫为什么要带走她,他们又要去哪里。她只是乖巧地坐在那里,如同一个不会动的娃娃。
马车行了很久,来到了一片荒郊野地。
段青衫见马车停下,便小心地将她抱了出来。
冷风拂面,将林清漪头上的兜帽吹落,她终于有了一丝反应,微微扭头看了一眼周围。
萧瑟之下,树枝咔咔作响,坟头上几只乌鸦“啊啊”地叫着,空气中充斥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却是似曾相识。
顾家墓地?!
林清漪终于起了反应,段青衫竟然将她带来这里?!
“清儿,看看吧,你爱的那个男人,就葬在这里。”段青衫将她轻轻放在地上,拉着她瘦弱的小手来到一座新坟前。
“行刑后,有人将他的尸身领了回去,葬在这里。我也是新近才找到的。”段青衫轻声说。
看着墓碑上写着“爱子顾长生之墓”的时候,林清漪感觉整个天都塌了。她再也支撑不住,晃了几下,便眼一黑,昏死过去。
当她再度醒来,已经回到了段青衫的府邸。
房间里的药味很浓,而段青衫正红着眼睛看着她。
“清儿,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段青衫喜形于色,揉了揉发红的双眼,“你可把我吓死了!你昏睡了三日三夜,现在终于好了!”
林清漪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夫人伤心过度,又加上营养不良、休息不好,所以身子太虚弱。也多亏了身体底子还不错,不然怕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要这样折腾没了。”
旁边,一位老大夫幽幽开口,段青衫的表情立刻僵住了,林清漪也瞪大了眼睛。
“大夫,你说什么?”段青衫怕自己听错,回身确认似的再次问。
“老夫说,夫人伤心过度加营养不良……”
“最后那句!”段青衫打断他,“你说她的肚子里……有了孩子?”
“是,夫人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老夫要恭喜大人了!”老大夫说完,又补充道,“只是夫人前几日营养不良,胎儿发育得比较迟缓,必须要加紧营养才可以啊。”
段青衫愣在那,半晌说不出话,林清漪却终于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我……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