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开着,夜色蔓延进来,将屋子里照得灯火通明。陈儒就这样倚在阳台上,在这个视线极佳的位置,俯视整个上海。这一整天,她把时间耗在这个“家”里,从日出到日落,顽固地守着这些精致的陈设,就好像是突然迸发出来的占有欲一般,冥顽不灵。
她没有开灯,只是回到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坐了很久,才起身去储物柜拿了一瓶酒,开酒、倒酒、灌下去,一系列的动作,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甚至都想好了这么做的后果,摘掉面具,她是不是可以活得更真实一点呢?
尚少宗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打开门的刹那,屋子里有浓烈的酒精味。他伸手开灯,一抬眼看见陈儒靠在沙发上,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这种近乎是陌生的眼神,让尚少宗一时间有些微微的诧异。
他把车钥匙放在茶几上,揉着太阳穴看沙发上瘫软的人,平日里温柔大方的陈医生,此刻就像一个自暴自弃的叛逆少女,用酒精把自己折磨得狼狈不堪。
他拧着眉,刚想说什么,陈儒已经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毫不犹豫就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她只说了一句话:“少宗,我今晚留下来。”
都是成年人,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尚少宗不会不知道。
但是从昨天开始,陈儒一反常态的表现让尚少宗心中有很多的疑惑,尤其是今晚,看着怀里这个紧紧环住他纹丝不动的女人,他就更不可能什么都不问了。
“发生什么事了?”尚少宗尽量保持平静,他没回应她,但是也没推开她,只是这么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陈儒摇头,环着他腰身的双手开始紧紧攒着他的衬衣,“少宗,别问了,求求你,别问了……”
她的情绪真的很低落,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并没有哭,但是表情,却让他仿佛看到了她内心世界的崩塌。他承认从昨天那个谎言开始他就想过原因,但到底是成年人,她不说,他宁愿相信谎言是善意的。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幅场景让他皱眉了,他大概是不可能不问了。
这个男人在陈儒眼里,无论是长相,还是能力,都让她心甘情愿的臣服,可是很多事,如果真的一厢情愿就可以解决的话,她宁愿自己就这么一直骗自己骗到底。
“少宗,我爱你。”
这样坦然出口的一句话,她开始尝试着用手去抚摸这张英俊的脸,她闭上眼睛,把自己贴上去了,双唇间的酒精在两人的气息里扩散、蔓延,尚少宗感觉到了她的生涩,她在试图用自己的舌头来搅乱男人的心智,一下一下,重复着唇齿间的动作。
这样堂而皇之的取悦,根本就不是尚少宗认识的陈儒。
在她的手试图去解他的皮带时,尚少宗猛地抓住了她,将她拉开自己的身体,正正固定在离自己最安全的距离。他的眼睛里写满了阴郁,写满了质疑,也写满了不悦。
“你醉了。”半晌之后,尚少宗看到了她眼角的泪痕,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早已沾湿了他的胸膛。
陈儒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这么疯狂的举动,不过是在借酒装疯,企图用这样自我沉沦的方式来改变这个局面,可是曾几何时,她是不是也用这样的方式来对过另外一个男人,她一点都不愿意再去想起了。
被酒精驱使的欲望并不是一个男人最原始的需求,更何况她面对的是尚少宗这样的男人,她也知道,他心里爱的那个人不是她。
陈儒跌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缩在双腿间,她在哭,毫无形象的嚎头大哭。
尚少宗知道这一刻,除了静静地等待,他已经没有别的可以拿来安抚她了,尤其是她需要的这种近乎是变态的自我虐待,他是个男人,任何时候,都不会任由自己胡来。
风吹乱了阳台上的衣物,他早上丢在洗衣篮的床单,还有衣服,都被她亲手洗好了晾在阳台。此时此刻,白色的床单被风掀起来了,摇摇晃晃,就好像随时都要脱离绳子一般。
陈儒不会忘记那个味道,衣服、床单、沙发,甚至整个屋子,都是那款香水的味道。
明明她才是尚少宗的未婚妻。
可是,她却要过得这么卑微,这般小心翼翼。
她陈儒,到底对不起谁了。
这一夜,她忘了最后是怎么过去的,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打在窗帘上,照进了她的眼睛里,她觉得刺眼。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衣衫不整,蓬头垢面,那么真实可怕。她想起了昨天那个疯狂的举动,她终于还是卸下伪装面对了真实的自己,可是尚少宗,却没有接受这样的陈儒。
她努力给自己整了一个最正常的装扮出来,白衬衫和牛仔裤,拖鞋,但是不施粉黛的脸上是深不见底的疲倦,任何东西都掩饰不了她此刻的憔悴不堪。她坐在了餐桌前,看着眼前一言不发喝着咖啡的男人,他穿着休闲的家居服,面无表情。
“对不起。”许久的彼此沉默,他不开口,可是她不能厚着脸皮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尚少宗并不是需要一个多么官方的道歉,对于陈儒的举动,他把一大半的责任归咎于那些她喝进去的酒精,所以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她:“你只是喝多了。”
这是维护还是辩解?
陈儒不知道。
“陈儒,我们谈谈吧。”尚少宗放下了被子,修长的手指轻击着桌面,一动不动,看着她。
陈儒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想跟我解除婚约,趁现在一切还没有开始,还来得及。”尚少宗直切主题。
果然,陈儒睁大了眼睛。
可是,男人的眼神太镇定,看不出任何端倪。
沉默,又是沉默,陈儒觉得心口压着一块千斤巨石,无法呼吸。
“为什么?”
尚少宗站起身,走到了窗边,背对着她,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投射下了很长很长的影子,映在客厅的地板上,陈儒甚至觉得,也许这个男人比她还要孤独。
“是为了她吗?”陈儒终于还是开口提起了那个人,就在昨天,整整一天,她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客厅,厨房,洗手间,当然,还有尚少宗的卧室。
其实早就应该心照不宣了,尚少宗没有把陈儒当傻子,当然也不会觉得她对覃子赟一无所知,但是有些事,既然是谈起来了,他想,那至少要达成共识才对。
他转过身来,目光很淡定,“陈儒,你是聪明人。”
这是在讽刺她吗?
陈儒觉得好笑,可是就是这种云淡风轻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特别失败。
“好,我明白了。”陈儒起身走到沙发边拎起自己的包,却在离开的瞬间就转过头来看尚少宗,这个男人的眼神,正一点点的变得落寞,就像是深冬的夜幕,降下来的刹那,天和地都是冰冷的。
“所以,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了,别再查我了。”说完,她也不回地拉开门走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进来的声音,尚少宗看着这个纤细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那种从上而下坠落的感觉,并不是只有陈儒一个人才会有,他也会。
吴寻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在公司开一个高层会议,坐在主位上听下面的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激烈,他有些头疼地终止了会议,拿起电话起身走了出去。
吴寻在电话里说:“尚总,你想知道的事我已经找人查到了,‘山青集团’的上一任财务总监叫雷振铭,从‘山青集团’离职后去了夏威夷定居,你可以让你的人从这个方向查一查。”
比他预想的要好多了。
“谢谢,回头我的秘书会把咨询费打到你的账上。”尚少宗很客气。
对方却只是“哈哈”一笑说:“尚总客气了,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忙查到底。对了,还有,你之前跟我提到的一个叫做‘顾家纶’的男人,他现在是国际红十字北非救援队的队长,详细资料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了。”
“好,谢谢,再见。”
挂了吴寻的电话,尚少宗马上拿出手机拨给了覃子赟,响了很多声才有人接,但说话的却是个陌生的男声:“你好,覃小姐在开会,请您十五分钟后再打来,谢谢。”
尚少宗直接掐了电话,但是没到五分钟,覃子赟打过来了,开口便问:“什么事?”
“刚才接电话的是谁?”尚少宗想起刚才那个男声。
覃子赟一边讲电话,一边还在敲键盘,噼里啪啦作响,听到他这么问,她也没多想,只是随口回了一句:“我助理,怎么了?”
尚少宗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晚上下班一起吃饭?”
覃子赟正被这一堆数据弄得头大,哪还有什么心思吃饭,直接就拒绝了:“忙得要死,我今晚至少得十一点,没空。”
“那十一点,就这样,挂了。”尚少宗没有给覃子赟接话的机会就给挂了。
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尚少宗什么意思?
秘书听到“砰”的一声,慌慌张张地进来,发现覃子赟一脸的黑线,赶紧凑上来:“覃小姐?”
“没事,你先出去忙你的。”
覃子赟现在心里有一百种出气的方法,但就是不能直接冲去尚少宗的办公室骂人,凭什么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打搅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