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子赟游了三个来回就累到不行,上岸后拿着毛巾刚走到椅子边,门外的人已经进来了,尚少宗一身白色,领带抽了,领口随意敞开着,露出小块的肌肤,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拿着电话朝她走来。
“嗯,知道了,挂了。”覃子赟一边擦头发一边听他讲电话,听到最后的时候,眉头立马就皱起来了,这人是不是跟谁讲话都这么拽?
尚少宗把电话放进口袋,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想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覃子赟把毛巾丢在一旁,也没看他,起身走到了泳池边,一瞬间,一个纵身,落于水中,顿时水花四溅。她如鱼得水般游来游去,十分钟,两个来回,轻轻松松回到了岸上,给了他一个眼神,大摇大摆地去了更衣室。
尚少宗看着她的背影,穿着泳装,也阻挡不了玲珑有致的身体,二十七岁了,那个蛮横无理的小女孩变成了女人,在他面前却依旧锋芒毕露。
尚少宗坐在椅子上,想起她刚才那个傲娇的笑容,嘴角蓦地勾起了一丝笑,但是很快就下去了。她换了一身休闲的牛仔裤加无袖衫走了过来,一边拿包一边说:“吃粤菜吧,今天心情好。”
结果尚少宗带她来的是私房菜,七拐八拐的穿了好多地方,上楼的时候感觉应该是个挺破旧的地方,没想到进去的时候装修还不错,门口摆了财神像,有点岭南人的风格。
“这什么地方?”覃子赟的话音刚落,后边进来的人就笑着接话:“吃饭的地方。”
覃子赟回头,看见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穿着灰黑色丝绒唐装的男人,袖口滚着白边,盘扣一直扣到脖颈处,手上还戴着类似佛珠一样的东西,看上去颇有旧上海青帮老大的感觉。
吴寻笑了笑,和尚少宗打招呼:“尚总,好雅兴。”
尚少宗伸手,“吴先生,幸会了。”
“店是我一个老朋友开的,做点私房菜招待客人,有什么需求可以跟他说,今天我做一回主,尚总和佳人开心就好。”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瞟向了覃子赟,慈眉善目。
“我替尚总谢过先生了。”覃子赟也没有退却,反而是一脸笑意的拿出了她那一套,想探探吴寻的底。
尚少宗难得笑了一回,揽着覃子赟的肩膀对吴寻说:“女人冒昧,还望先生海涵。”
吴寻大笑,随手招来随从的人说:“给尚总和小姐找个好点的包房,好生招待着。”
尚少宗看着吴寻的背影走远,消失在木制楼梯的拐角,他身后跟着三五个人,俨然是训练有素的保镖。
“他是什么人?”覃子赟问。
尚少宗没说话,松开她的肩膀,刚好服务生模样的人来了,引着他们穿堂而过,一直到他们的房间,暗红色装潢,桌椅都是雕花的古典式,配了小屏风,覃子赟一眼就看到了一代名伶孟小冬的画像,画中的她穿着旗袍,落落大方。
“他这是把自己比作杜月笙了?”覃子赟还觉得刚才那人未免有些自视过高。
尚少宗帮她拖了凳子,听到她这么说,也只是淡淡地提醒她:“你能明白就好。”
“我又不傻”,覃子赟不满,“他到底什么来头?你们怎么认识的?”
尚少宗知道她一定会刨根问底,只能告诉她:“有些人的立场很中立,只要不违背原则,就能成为朋友。你上次说的事,我找过他帮忙,答案也会让你很满意。”
覃子赟有些惊讶。
“他的信息渠道很广,找他帮忙查一些事很容易,你上次说的事我已经让他查过了,目前的结论和你想的可能不太一样。”尚少宗如实说。
“什么意思?”覃子赟问。
“你想过没有,有没有可能,你看到的那些账目并没有经过你爸妈的手,而是从另一个人手里出去的?”尚少宗提醒她。
这一点覃子赟也不是没想过,不过以她妈林青雉处事的手法,不可能会有这么大手笔的钱出去了她却一无所知的可能,所以一开始她就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公款私用的手法有很多种,目前我们没有任何结论,你不妨试着先了解一下这个人,再来查整件事。”尚少宗出主意。
覃子赟点头,“目前也只能先这样了。”
师傅做的粤菜很地道,尤其是椰子鸡和清蒸多宝鱼,配了一点清酒给他们,小资又有情调,吃得覃子赟都有些怀念云城了,她突然就想起了纪嘉明,离开这么久,他们都没有联系,对于那个男人,她始终心存了一些愧疚。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问尚少宗:“订婚宴准备得怎么样了?”
尚少宗拿着筷子的手突然停下来了,沉默了片刻,他才说:“差不多了。”
覃子赟点点头,“那就好。”
之后两个人便没有别的话可说,一直到这一顿饭吃完,他们一前一后穿过长廊,途中不免又遇到了那位吴先生。
“菜还合二位的口味?”吴寻从楼梯缓缓而下,身后却无他人。
“粤菜很地道,谢谢先生厚爱。”覃子赟的语气变了,也许是刚才尚少宗的提醒,让她意识到这或许真的是一位特别的人。
从警惕到客套,前后判若两人,吴寻顿了一秒,右手摸上左手的珠子,拨动了两下,与此同时他看了看尚少宗,随即一笑,“尚先生眼光不错。”
覃子赟在车里坐了许久才开口问:“他刚才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总觉得他好像要对我说些什么。”
其实不止她觉得奇怪,刚刚他转佛珠的动作,很明显就是在思考,可是后面那一句没由来的赞赏就显得前言不搭后语了,那吴寻是在暗示什么呢?
尚少宗不得而知。
“他对你没有敌意。”尚少宗只能这么说。
覃子赟点头,“如果刚开始我冲撞他的时候他没给我展示小屏风上的画像,我大概会想到是不是会产生敌意,可是刚才的见面,从他的眼睛里我感觉到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更像是要提醒我什么,你觉得呢?”
尚少宗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正当两人沉默着,尚少宗的电话突然响了,两人都看到了“吴寻”两个字,覃子赟示意他接。
“吴先生。”尚少宗的语气平静。
吴寻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叫做‘顾家纶’的男人在救援的途中被恐怖分子袭击了,现在生死不明。”
挂了电话,覃子赟看尚少宗的眼里闪过一丝暗光,她想问些什么,尚少宗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急刹车后立马一百八十度转弯,车子仿佛是在地上划下了一个圆弧。
“怎么了?”覃子赟惊魂甫定。
“陈儒可能会出事。”这句话以后,尚少宗脚底猛加油门,试图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陈儒的家里,只可惜,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陈儒躺在床上,窗帘紧紧地拉着,地上是静静地躺着一只安眠药的空瓶子,桌子上写着遗书。
覃子赟看到这个场景,整个人都蒙了,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尚少宗一边试图去叫醒陈儒,一边吩咐覃子赟:“快,子赟,叫救护车。”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手术室前等着那个审判的时候,陈辞海来了,他穿着白大褂,脸上的表情很凝重,这一瞬间,再意气风发的人,也经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他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把目光定在尚少宗的身上,他指着他,语气十分的不好:“你出来。”
覃子赟下意识地抓住了尚少宗的手,却被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稳住了,他跟着陈辞海,一前一后,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消失在拐角处。
尚少宗已经做好准备来接受陈辞海的指责,无论如何,陈儒轻生跟他脱不了干系。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陈辞海的声音不大,但是却饱含愤怒。
“我无法给你解释,抱歉。”这是尚少宗现在唯一能说的话。
陈辞海暴怒,一手指着尚少宗,几乎是毫无形象地失声大骂:“尚少宗,如果今天我的女儿死在手术台上,那么我一定会让你们尚家和覃家的人给她陪葬!”
这样的狠话,在一个风度翩翩的医者嘴里说出来,简直已经没了理智,尚少宗看在陈儒的份上,没有计较,只是淡淡地提醒他:“陈叔叔,这件事跟覃家没有任何关系,您有什么,可以冲我来。”
“跟覃家没关系?尚少宗,你跟覃家的女儿什么关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我的女儿,她傻,你以为我这个做父亲的也傻。如果小儒有任何闪失,你和她,一定要付出代价!”
这是一个已经失控的父亲,尚少宗无法再和他沟通下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拂袖而去,他做不了任何解释。
顾家纶生死未卜,陈儒真的就这么不顾一切的要追随他而去吗?
捏着口袋里的遗书,尚少宗心里是难受的,他没有刻意要调查陈儒,只是在长久地相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端倪,她表现得实在太好,面面俱到,连微笑都恰到好处,人不可能这么完美,真的存在了,那一定是假象。直到他无意中在陈儒的包里发现了润喉糖盒里装的马菩提林,那是抗压药,他不会看错。
所以,陈儒身上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大概连她那个咄咄逼人的父亲都不一定会知道。刚才那一瞬间,他有想过把陈儒的遗书拿出来给陈辞海,但是捏在手心的时候他有反悔了,或许这件事,还需要等陈儒脱离危险才能慢慢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