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儒最终被抢救过来了,但是一直昏迷不醒,医生告诉陈辞海,陈儒可能患有中度抑郁症,所以才会想到自杀,而她自杀的源头,一定是来自心理上的刺激,就是说,可能是一个爆发点。
纵然自己也是行医多年,但是听到这样的话,陈辞海依然是十分震惊。
医生说:“您好好想想,您的女儿最近跟什么人接触过,或者是不是发生过什么重大的变故?”
这是外资医院,医生都是来自台湾和香港的,和本地医学界没有太多交集。因为出的是这样的事,当初尚少宗很理智的把陈儒送到了这家医院,就是为了不给她和陈辞海在明生医院造成不好的影响。
陈辞海一时间语塞,他说不出来,因为就在前两天,这个一向乖巧的女儿和他发生了冲突,他失手打了她。可是,单单只是那一次冲突,陈儒怎么可能会自杀?所以他不信这件事会跟他有关。
尚少宗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看着陈辞海扬长而去,他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走上天台,点了一支烟。就着天台的风,他在想,或许陈儒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强,她和那个男人之间的事,也会比他们想象中复杂,但是无论如何,这种抱着一起灰飞烟灭的心态,并不是所有人都敢尝试的,她做了,他不赞同,但是敬佩。
覃子赟问他:“少宗,那封遗书是什么意思?顾家纶又是谁?”
这是陈儒的隐私,在她没有醒过来,并且亲口承认之前,尚少宗不会说,这已经是他能给陈儒最大的尊重了。
他只是淡淡地说:“等她醒来,自己来说吧。”
陈儒醒来的这一天,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尚少宗,她很庆幸,她面对的是这个人。
尚少宗坐在床头,把手里的遗书递给她,什么话都没说。
这是从医到现在,陈儒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正式地住进了医院,现在她是病人,只能等待被救。
她把遗书攥在手里,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十几个小时之前,她坐在电脑前,收到那则消息,她曾经的战友告诉他,顾被袭击了,现在搜救队的人还没有找到他,陈,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被她辜负的男人,为了她,远踏非洲,现在有可能会死于非命。
原来那一刻,她才知道,她只要他活着,活着……
“他死了吗?”遗书攥在手里,她突然喃喃自语,像是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尚少宗怕刺激她,只好说:“不知道,搜救队还在增派救援,也许,还有希望。”
也许还有希望……
这句话就像是灯塔里的油就要烧尽了,却依然还相信失联的船舶会看到这导航的火光一样。
真相,就像尖刀插进心脏一样残忍。
“他死了,我就给他偿命。”陈儒的眼神空洞无光,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预兆,在即将面对的真相里,她会毫无顾忌地去选择追随那个男人,无论天上地下,不离不弃。
“还有很多人需要你,陈儒,你要振作起来。”尚少宗不会安慰人,但是他绝对不想再看到陈儒做傻事。
陈儒摇头,“不,需要我的人已经死了。”
这么悲观无力的表达,尚少宗看到了她心如死灰的样子,竟然也是无从下手。
医生告诉他,这种情况必须要马上接受治疗,否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们也无法预料,尚少宗点头,表示稍后就会和她的家人商量。
陈儒到底还是被强行送进了疗养院,在一切还没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陈辞海做了这个决定。面对病床上一言不发,目光呆滞的女儿,从他进来开始,她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可是在他进来之前,他明明听到了她和尚少宗的对话,他是个父亲,却已经在女儿心中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疗养院我已经给你联系好了,接下来的事你不用管,安心养病。”无论陈儒现在心中有多少怨气,在陈辞海眼里,她依然还应该是那个乖巧大方,气质儒雅的陈医生。
陈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枝叶繁茂的绿树,夏天来了,地上的生灵应该迎来的最佳的成长时期,这个季节的生命,小到蝼蚁,大到人类,都是生生不息的。她在想尚少宗说的话,也许还会有希望呢?
覃子赟把手里的工作都处理完了,这些日子,她查了一些关于雷振铭的资料,还向公司的相关人士对他进行了一些了解,其实每个人说得都差不多,这个人做事很有手腕,并且一向说一不二,他对下属都很好,很少发脾气,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个站出来,想到实际的解决方案云云之类的话,缺点可能就是会有些生人勿近,平日里除了工作,不大与公司的同事打交道,也从未有过关系极好的同事,包括他以前的助理,和他相处都平平。
要说复杂,其实也查不到任何异样,这样的人,在全“山青”并不止他一个,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她的助理说过,林总很器重他。
这才是症结所在吗?
覃子赟其实已经婉转地开过好几次口向母亲林青雉打听过雷振铭这个人,可是母亲的表现并无异样,她索性也就停下来了,想着日后有了新的线索再去问母亲不迟,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想办法把业务扩大,保住之前和“明生”合作时的成绩。
一筹莫展的时候,覃子赟不知不觉就把车开到了陈儒所在的疗养院。山里的路七拐八拐,车子开在盘上公路上人会有些紧张,她沿途而上,在门口停车场停下车,然后抱着花往里走。
这是覃子赟第一次单独来看陈儒,她看到她坐在院子的凉亭里,穿着白色的长衫,头发剪短了,手里拿着一本书,但似乎并没有看书,而是看着长廊上垂下来的绿萝发怔。
山里很安静,除了偶尔的鸟叫声,就是脚踩在地上的声音,悠长悠长的,仿佛都是走了很远的路才走到这里。树是绿的,花草也是绿的,池水是绿的,只有天空是白色的,这样单调但舒适的画面,她再去看这个画面里的陈儒,是那么得清雅,高洁,不食人间烟火。
听到脚步声的陈儒回过头来,看到她,微微愣了一下,起身,书滑落了,她弯腰拾起来,拍了拍,放在了石凳上,然后轻声说:“你来了。”
覃子赟点点头,把手里的花放到了石桌上,坐到了她身边,“下班了,看天没黑,过来看看你。”
陈儒看天空,晚霞已经渐渐淡退,绿树映上了金黄色的霞光,月亮的剪影在树梢露了脸,正一点点的从这一棵树移向另一棵,乐此不疲。
“最近好吗?”陈儒突然幽幽地问了一句。
覃子赟说:“挺好的,就是工作有点累了,你呢?在这里还习惯吗?”
陈儒的头低下来了,很快又抬起来了,她看着覃子赟,其实对比起来,覃子赟的脸色比她还要差,尤其是黑眼圈,看上去像熬了很多个通宵一样。
“我也挺好的,山里的环境真好,鸟语花香,也很清净,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或许在来之前,她想象中的疗养院就是会有很多跟她一样的人,甚至比她更严重的人,大家凑在一起会怎么样,不想便可知。但是住进来了,她忽然就明白了,一个有医学常识的医生怎么会有这样无知的念头呢?这大概就是她真的需要静养的原因,她太浮躁了。
覃子赟以为是触到了她的伤心事,赶紧就打圆场:“陈儒,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如果你不喜欢这里,让尚少宗给你换个地方,他会同意的。”
提到“尚少宗”,陈儒忽而就笑了,对上覃子赟真挚的眼神,她想起了那日她和尚少宗的对峙,还有她心底的那些疑惑,其实她有什么资格呢?她和尚少宗一样,都保留了对彼此的坦诚,他们把各自的爱情考虑在了婚姻之外,同样用了逃避的手段来保全自己的忠诚,他们自以为是的想着要做爱情的捍卫者,要忠于他们的爱情,忠于他们心底的那个人,然而,也不过是一种笑话罢了。
“我没理由再打着他的旗号来约束他的自由,他肯在我落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的照顾我,支持我,我已经很感激了,无论是为了什么,我都不会再要求他为我做什么。”
陈儒的话像是给了覃子赟一个答案,可却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说:“陈儒,你别说傻话,尚叔叔和阿姨,还有玲玉阿姨,我,我们所有人都是支持你们的,等你在这里休息好了,你们就会结婚,会很幸福,相信我,少宗不是那种人,他不会介意的。”
陈儒摇头,“子赟,我以为你会明白的,我和他原本都是自欺欺人的想着可以瞒一辈子,可是心之所向,则一往情深,他支持我,照顾我,并不是因为爱情。我无心去窥探别人的隐私,也没有任何私心,我只是想告诉你,人活一世,或悲或喜,但凡你想要的,都要努力去试一试,结果也许会不尽人意,但总好过抱憾终身。”
心之所向,则一往情深。这里有多少故事是属于陈儒的,又有多少是属于尚少宗,覃子赟不得而知,她不会把自己考虑进去,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走过千山万水,回过头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个人,其实已经满足了。她一向不是那么乐观的人,所以她不会扔掉手中所有的筹码去完成一个赌局,因为她知道,输不起的,不止她一个人,对方也是。